第152章 手谈(1 / 2)
诗千改进入时从阁楼门口走入,出来时已经从后门走出,穿过了半个山体,来到了瀛洲岛的山谷中。
如果说问心关是确定的心劫的话,那么渡劫关就玄之又玄了。
根据历史上仅有的几个例子,它通常表现为一种命运里的灾祸事件,开启时有小雷劫预兆作为标志,具体何时降临不明确,但结束时有大雷劫洗礼。
若渡劫成功,修士就能在那大雷劫里面脱胎换骨,化为玉骨金身。
这灾祸可能是有形的,可能是无形的,历史上唯一一个渡劫成功的风雨居士,他的渡劫难就是数百天魔。风雨居士斩杀了那数百天魔,算是渡劫成功,飞升后却又自己选择因天魔而死。
而史上其他几个修士的劫关阵仗就没那么大,幻梦和现实相辅相生,但几人都没有渡过。
劫关时长不定,形式又不定,所以现在主流观念其实认为,“劫关”并不是天道自己安排的,渡劫期只是天道的一个考察期,看你遇大事心境如何。
瀛洲岛的山谷里布满了各种机械傀儡,它们的颈后都牵连着一根灵力铸成的丝线,在月光下延伸向同一个方向。
诗千改看出那丝线也是一种灵技,也是【匠道类】。她路过时,傀儡们并没有攻击,只是她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
这些傀儡好像有哪里不对。她皱了下眉,暂时没看出所以然来。
瀛洲岛是三大门里瑶华派专属的岛屿,也是陆不吟第一个修建的岛,她对此掌控力最强不奇怪。
不过诗千改突然想起了那个在她们的调查中只出现过一次的假名,周赢。
她好像知道这假名的由来了——瀛洲的倒置谐音,就和她当初在问心关里根据《赌翠》把马甲取名为“崔渡”一样。
陆不吟已经经过了小雷劫预兆,她现在应当正在等待自己的劫关。
……
诗千改过去时,陆不吟正坐在棋盘面前下棋,对面是个傀儡。看着还真有一股闲情雅致的感觉。
只可惜那上千丝线汇聚在她右手中,昭示着这还是个危险人物。
陆不吟本就没有奢望那幻阵能困住诗千改多久,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所以幻阵被破到一半时,她就停止了再困住诗千改的想法,在这里安然坐下,至少还体面一点。
按照常理,外人进入幻阵后应该会以为自己是幻阵里的人,诗千改会用她的视角。
并非她妄自菲薄,她的回忆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挣脱出来的。
然而她在外面观着,诗千改甚至半点都没受影响。
陆不吟抬头看去,少女外表还不过二十,衣袍飘飘,脊背挺直,目光里蕴藏一泓秋水般的剑意。
她叹了口气,换上微笑:“诗小友觉得我这‘纸上而已’的灵技如何?”
只要她心念一动,那些傀儡就会攻击而上。
原来这个灵技叫“纸上而已”。
诗千改道:“好巧。”
陆不吟:“巧?”
诗千改弹了下剑刃,内府灵物的影子也自她周身浮现。她轻道:“我的这个灵技叫做‘纸上苍生’。”
——诗云,“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
她和陆不吟的灵技恰巧出自同一句诗,但取四字时的侧重点却不同。
诗千改也看得出,陆不吟的灵技和她一样也需要依托内府,只不过她内府里的灵物是各色人物,陆不吟的则是各种傀儡。
先前对战时陆不吟应该也用了,但没现在这么明显。
陆不吟沉默下来,片晌轻笑一声,指尖微动,那灵力的丝线就如同泡影一般消散了。
她头脑清醒,知道两个性质相似的灵技分不出什么高下,而且自己现在还是残血状态。
“诗小友为何执着来找我?”她能屈能伸,挥手一拂,棋盘上的黑白子自动归位,“莫非还想与我手谈一局?”
诗千改一撩衣摆在陆不吟对面坐下,道:“不过来,我会后悔。”
她想要阻止陆不吟,至于之后的事,该交给大雅律法判断。
陆不吟看向她的眼睛,视线微微一凝,忽而伸手一勾,诗千改感觉自己芥子戒里有什么东西振振欲出。她扬起眉,放松了控制让那东西飞了出去——
是一幅画,叶持赠送的《诗仙饮酒图》。
“……原来如此。”陆不吟道。
诗千改也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了。她其实也奇怪为何幻阵对自己那么简单,现在发现那幅画上面有少许乾坤阵的痕迹,恐怕就是它起了作用。
“薛兰持那相好将了我一军。”陆不吟没再管那幅画,笑吟吟地敲了下桌面,示意诗千改选棋子。
诗千改没说话,上前去拿了一个白子下在格子中央。
围棋黑子先行,陆不吟蹙眉:“这是什么路数?”
诗千改淡定:“五子棋。”
陆不吟:“……”
五子棋不也是黑先?
她无言片刻,还真跟在后面落子了,闲聊似的道,“我的劫关,说不定是赢过小友你呢。”
诗千改不接话,问:“十二娘后来如何了?”
陆不吟停顿了一下,淡淡道:“她欲救人,反被天魔伤了少许魂魄。我留下了她,只可惜心智退回了孩童模样。”
短短一句话蕴藏了许多信息量,诗千改默然。
她有所猜测,现在得到了印证。此方世界身死魂消,魂魄无法久留,除非是被天魔污染了。陆不吟不想让妹妹死掉,所以想反过来压制操控天魔。同时,也想让妹妹能继续修炼。
这和她的志向并不冲突,未文教的教义是不靠文字修炼,所以便也顺带一起做了。
陆不吟从来如此,不信天命。天要收她的亲人,她便掀了天。
“诗千改。”她直接叫了名字,语有深意,“换做是你,你甘愿吗?”
诗千改无法回答,没有经历过,也没有资格回答。她知道自己本质里有许多地方其实和陆不吟很相似。
只不过,她可能不会额外创立未文教罢了。
二人对弈看似娴雅,实则棋盘上已开始角力,在方寸之间缔造杀意,棋子深深嵌入石盘里。
诗千改道:“……未文教,做得太过了。”
杀人取血,洗脑修士和凡人,太过邪性。
“我若说未文教不是我创的,你信吗?”陆不吟笑了下,“我并非第一代教主,在五十多年前才接管了势力。小十二便是那时出事的,我为救她,才找上门去。”
此话太出乎意料,诗千改皱起眉,心中判断着此话真假。
她问道:“那之前的教主是谁?”
陆不吟:“并非个人,而是大雅皇帝。”
诗千改一愕,随即脑海里线索贯通起来。
——陆不吟的下属只有十二娘一个,有情感的原因,但未免也太势单力薄了,真的没有人手不足的因素吗?哪怕再多一个下属,看起来都没这么寒酸。
而且她先前便有一个觉得奇怪的点,“亥猪”这代号,看起来是按照生肖排的,那么前面十一个生肖都去哪了?龙套都没出来跑一下。
以及这最后一役里,陆不吟单枪匹马搅得天翻地覆,也未见别的教徒来救她。一个智力受损、修为不算太高的教徒都能逃出来搭救,其他正常的教徒呢?
就被叶持递交了一下据点线索,就全伏法了?圆满得有点不真实了。
除非是他们早有“洗白上岸”的准备。
陆不吟这光杆教主看起来也没对自己的教徒抱多少期待,她那时的惊怒,大半是因为发现小十二落入了险境。
诗千改视线落在那副诗仙饮酒图上,那上头的阵法刚好能克制陆不吟的幻阵——叶持和先帝薛兰持修为都和凡人差不多,怎么做到设计一个大乘后期的?答案恐怕是有其他教徒帮助。
叶持花瓶得很明显,可花瓶有些时候也可以是伪装。
最重要的是,人做事得看利益——在再造皇城后,陆不吟的愿望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已经正在实现了,她的匠道得到了证明,无数人追随此道。
而她现在做的事也与这个愿望吻合:她想看看此道究竟能不能飞升,究竟算不算正道。
至于未文教,看起来则像添头,可有可无。要是她想证的是魔道,怎么不用魔道飞升?
“灵石革命”后,修界到底谁最受损?世家,还有……皇族。皇室比世家更惨,权力日益消散,只剩末日余晖,皇帝像囚鸟一样不得修炼、无法问道。
种种线索在诗千改脑海中首尾相连,扣成了一个圆。
“你没有证据证明你说的是事实。”她微妙道。
陆不吟似笑非笑:“没有证据的事,我可见过太多了。你也别把我想的太好,我这么些年下来,也没为正义揭发啊。更何况,我先前也真的用了天魔,未文教早先的雏形也确实承接自我设计的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