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谢希书想跟齐骛说,你不要再盯着我看了。
但是他不敢。
因为他觉得,齐骛好像疯了。
================
第一次跟齐骛产生交集的那天,A市的天气预报发布了高温预警,而谢希书所在的南明三中高三1班在那天的下午第二节课,安排的是体育课。
若谢希书就读的是一所正常的,对升学率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追求的学校,高三这个年级的体育课,有可能会是语文课,可能是数学课,也有可能是英文课……总之,就不可能是让体育老师来上的课。
然而,谢希书就读的是南明三中。
整个A市公认的公立高中垫底,号称无业游民或进厂人士的摇篮,甚至可以说就连好一点职高,学习环境都远超南明三中。
所以根本就不会有任何老师想不开,企图占用体育课教导学生什么——包括体育老师本身也一样。
这也就意味着,这里的体育课,对三中的学生来说就等同于合法合规的校内外闲逛时间。只不过那天的气温实在是高得可怕,以至于绝大多数人都决定留在教室里扯谈打牌玩游戏,而不是在外头鬼混。
虽然说平时班上有老师时,这帮已经彻底自我放逐的学生也没几个会听课。但没有了老师压制,整个A班的人声鼎沸程度立马逼近菜市场。
谢希书坐在教室里,眉头也拧得越来越紧。
太吵了。
他抿着嘴唇,努力想要把注意力集中在手边的卷子上。结果一道题还没来及写,旁边忽的有人撞到了他的课桌。同时那人手中的可乐也尽数翻到了谢希书的桌面上,把谢希书上卷子连带参考书全部染成了一片湿淋淋的褐色。
谢希书的桌子瞬间一片狼藉,不过始作俑者对此却显得毫不在意,他扯着嗓门继续与同伴们笑闹了几句,然后才若有所觉似地偏过头,往谢希书的方向瞥了一眼。
座位上的男生正垂着头用纸巾擦拭着桌面,即便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横祸”他的神色依旧很冷淡。
作为整个班上唯一一个穿着校服的人,谢希书从领口到袖子都扣得格外端正,露在袖口外的手腕白而细瘦,指关节还上有长期用笔留下来的茧子。虽然只是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但整个教室里就只有谢希书面前还摆放着卷子和教材,不得不说,少年独自一人在人声鼎沸中垂着头认真学习的样子,跟其他人比起来,格格不入得近乎碍眼。
“唉哟,我这是打扰到我们班‘状元’学习了啊。”
男生对上了谢希书没有什么表情的脸,顿了顿,忽然咧开嘴角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有这个学习的劲,怎么‘状元’你还是搞到我们学校来了啊……在这里装模作样不累么?”
男生的话音落下,谢希书的瞳孔瞬间微微缩紧,握着笔的手指关节也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有些泛白。
“你——”
而就在这时,谢希书身侧忽然传来一声含糊的嘟囔。
“陈别你撞人桌子还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啊?还把我都搞起醒来了,本来这里就吵我好不容易才睡着的,真的是,滚远点好吧!”
谢希书原本一直趴在桌子上补眠的同桌打了个哈欠,含糊地冲着那男生半是开玩笑半是抱怨地嘟囔了一句。
“啧,成安你要么就去酒店开个房睡觉呗,每天就看你在这里睡觉……”
谢希书的同桌叫成安,同样也算是南明三中的异类。
据说成安家里相当有钱,也相当有权,按道理来说也不至于沦落到南明三中这种地方。但传闻说成安之前曾给国际学校里给人开了瓢,偏偏对方家里也有点势力,成安最后为了避风头,这才灰溜溜转学到了这里。
可能也是因为出身不一样,成安在学校里几乎跟其他人没什么交集,每天在学校里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趴在课桌上睡觉。老师也是看中了这点,才让成安成了谢希书固定同桌。
不过,就算成安平日里很少跟南明的人混在一起玩,班上男生或多或少都有听过风声,所以也都还得给他点面子。
陈姓男生也不例外,阴恻恻瞪了一眼谢希书,嘀咕了两句后总算转身走了。
谢希书沉默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然后将目光转回了桌面。
湿哒哒的纸巾在桌子的一角堆成了一小团纸山,桌子本身已经被搽干净了,但被打湿的参考书和卷子显然已经就不回来了。
谢希书抿紧了嘴唇,将湿漉漉的参考书砰一下丢进了抽屉,然后另外抽了一张卷子铺在桌面上,但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动笔写。
成安又打了个哈欠,往谢希书方向靠了靠:“你别理那家伙,他也就是嘴巴歪唧讨嫌,你当他放屁就行。但他平时没事就要贴着齐骛那帮子人,万一你跟他对上了把齐骛招惹过来,就有点收不得场了……对了你作业写了吧借我抄一下。”
谢希书“嗯”了一声,然后抽出作业递给了成安,自己却收拾了一下东西站起身来。
“啊?状元你去哪儿?!”
成安被谢希书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问道。
谢希书回过头,看着这个整个班上自己唯一可以交流的人,淡淡应道:“这里吵得我头疼,我出去转转。”
*
谢希书并不是在敷衍成安。
他确实有些头痛,最近整个A市都在爆发流感,谢希书一点也不怀疑自己大概也中招了,从两天前开始他的体温就一直维持在低烧的温度。好在这么多年来谢希书早就已经习惯了发烧带来的不适感,所以平时也没有在学校里露出端倪。但今天那些人实在吵得有些过分了,加上之前陈别弄出来的小麻烦,谢希书再也难以抑制胸口的烦躁,干脆离开教室去透透气。
路过后排几张空空荡荡的课桌时,谢希书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
整个1班如今都吵成一锅粥,桌椅大多为了方便他们打牌打游戏推得七零八落,唯独那几张没人的桌椅却被摆放得异常整齐,甚至就连地上都干干净净的,半片瓜子皮都没有。
仿佛那里有什么看不见的结界似的,显得有些异样古怪。
哦,对了,那里是齐骛的座位——谢希书在短暂地恍惚后立即反应了过来。
*
齐骛的位置一直都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一方面是因为男生个子确实高大,十七八岁的人已经有一米九几了,而且还不是那种青少年瘦巴巴竹竿似的高,是满身精悍肌肉极为结实高壮的那种高大,这种个头,坐在其他位置上都跟一堵墙似的惹眼。
另一方面则是齐骛本身便是学校里,不应该说,是整个A市这一片有名的刺头,把他放教室最后面,他自己要干啥,也不会让老师看着太焦心。
有人后来影影绰绰提起过,齐骛家里从好几辈前根子就歪了,一家子男人往上数三代都没几个走正道的,后来靠着心黑手辣骨子里的疯,倒也挣下了一份不小的家业,说出去也是在A市呼风唤雨一伙人。
“那什么,那家伙一看就知道以后是要进局子的,你这种好学生可千万记着别跟那种人扯上关系……”
看谢希书跟齐骛在同一个班,那人很是小心翼翼地提醒过一句。
谢希书当时也应了,却并没有太当回事。
毕竟齐骛在外面当混混的日子远比来学校上课长得多,就算来了学校身边也是一帮子狐朋狗友捧臭脚的,打架斗殴忙得不得了。
至于谢希书,他会沦落到三中这种地方过来,纯粹是因为该死的体质缘故。
他容易紧张。
当然,更好的说法就是抗压能力不行,一遇到稍微大点的事,比如说中考什么的……谢希书便会高烧。
为此他复读了两次,得到的考试结果,还是惨不忍睹。
偏偏谢希书的父母都还是高知,每天都是正经在高级科研机构里做研究的,最最心高气傲的两个人,却摊上谢希书这个中考成绩,从此两个人都在亲朋好友中再也抬不起头来。
而成为父母人生中最大耻辱的后果,就是谢希书因为某些档案上的小失误最后沦落到南明三中,父母也没有做出任何行动把他从这所破烂学校捞出来,基本上,已经算是任他自生自灭,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可谢希书只要不是遇到大考,平时的成绩真的是很好的——好到哪怕是在三中这种地方,谢希书依然可以拥有某种隐形但格外明显的优待。
再加上谢希书本身也不是那种会出风头的人,尽管他每天的认真学习让他在整个班上就像是滴入了水中的油一般格格不入,但转学这么久,他倒也没有遭遇过什么特别大的麻烦。
最多最多,也就是被类似陈别那种小混混嘴那么几句。
仅此而已。
成安的提醒对于谢希书来说其实多少有些多余,从始至终谢希书就没打算跟那种随波逐流的人计较——说到底,谢希书跟这群人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既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么不会付出任何心力和精力去计较。
*
离开了教室后,谢希书顶着热到发白的阳光,并不熟练的在学校里转了好几圈。
他有点无奈地发现,虽然在阳光的炙烤下校园里是久违的安静,可同样地,在这样的高温下,几乎所有阴凉的地方被人占据了。
但这一刻谢希书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到那间乱糟糟的教室了,于是只能继续寻找,好在他那天运气还不错,就在学校图书馆附近的一处小花园里,谢希书找到了一个相当难得的清净地。
这里背靠图书馆大楼,左右两边都有学校花重金移植过来的百年老树,头顶上方是生长得茂盛繁密的藤蔓植物,前方则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玫瑰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