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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补字】(1 / 2)

“刘天宇?你到底怎么了?要是不方便说话你就哼一声——你没事吧?”

祠堂之内, 江初言听着话筒里传出来的那种叽叽咕咕的濡湿之音,不好的预感变得格外强烈。

“咕——”

他听到了一声含糊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喉咙里含了水,拼命往外鼓气似的声音。

下一秒, 电话就断了。

之后无论江初言再怎么重拨, 刘天宇都没有再接电话。

听着手机话筒里不断重复的电子音, 餐桌边的江初言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然后他猛然按掉了电话,一把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我去房间里看一下刘天宇,他那边情况不太对劲。”

青年面沉如水地冲着桌旁其他人说道。

一边说, 他一边弯下腰, 准备将脚上碍事的铁索脱下。

可布达措措却慌慌张张地拦在了他的面前。

“……这不吉利!”

他嚷嚷着。

江初言愕然地看着布达措措,一瞬间几乎无法理解布达措措的行为。

“哈?不吉利?”

“仪式还没完成!你要是跑了, 龙神会发怒的。这很不好,很不吉利!”

布达措措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异常尖锐,

江初言被村长骤然拉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而布达措措看着他的样子, 也让他感到格外陌生:那张光滑的脸上肌肉正在微微痉挛, 连带着就连布达措措那鼓鼓的, 没有焦距的瞳孔, 也正在不停震颤。

看得出来, 布达措措还在努力微笑,但是那种难以压抑的恐慌与强行挤出来的笑容粘合在一起,却只会让他看上去表情愈发狰狞。

“你们会遭遇厄运的, 玛尔在宴会之前绝对不可以离开, 不然*&&¥#@#……”

布达措措结结巴巴地说道,可一激动后续又是一连串江初言听不懂的土语。

而他的手更是死死拽住了江初言的手腕, 也许是因为大量流汗的缘故, 布达措措简直就像是两栖生物一般, 双手又湿又冷, 触感黏黏的。

江初言被布达措措抓住的那一瞬间就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胳膊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幸好就在下一秒,贺渊直接伸手将江初言的手臂从布达措措的指尖扯了出来。

“布达措措,这不是吉不吉利的问题,我们现在根本没法管这个。”

贺渊一把将江初言拉到自己身后,他阴沉沉地冲着布达措措说道。

然而布达措措却依然挡在两人的面前,不肯放江初言离开。

“会遭遇厄运的……龙神最愤怒的……最忌讳的就是玛尔的离开……”

村长嘟嘟囔囔地说道,冷汗肉眼可见的从他的额角渗了出来。

一滴一滴,将他的领口浸得透湿。

不知不觉中,布达措措的眼白里多了许多血丝。

奇怪的是,他依然在微笑着,哪怕每一根褶皱里都满是冷汗。

“西卡尼……”他直勾勾瞪着贺渊,“你怎么能让玛尔走呢?”

贺渊背对着江初言,在这一刻并没有说话。

江初言并没有注意到贺渊的沉默。

“我的同学那边出问题。”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时声音也变得格外不客气。“我很想尊重你们这里的习俗,但我不可能置我同学的安危不顾在这里呆坐着。他是我们学习小组的成员,我无论如何得先确保刘天宇的安全。”

可布达措措却依旧只是带着那种古怪的笑容看着他,跟听不懂似的一直在重复着一模一样的话。

不吉利。

龙神会生气的。

在筵席结束之前,玛尔,也就是江初言不可以离开。

在这么明显的僵持下,现场气氛一下子变得险恶起来。

白珂和徐远舟也下意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们脸色苍白地四处张望。果然伴随布达措措的叫喊,村民们已经聚拢在了祠堂之外,他们也在笑,可是……

可是眼神好奇怪。

徐远舟甚至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要是他们胆敢让江初言离开祠堂,这里的村民就能把他们所有人全部都杀掉。

“初言哥,你别这么认真啦,刘天宇也是个大男人了,不至于流个鼻血就嗝屁的。”

白珂的呼吸沉重,他小心翼翼地劝解道。

“反正也就是吃个饭,吃完饭再去找他不行吗……”

徐远舟不由也附和道。

……

是啊,也许自己确实有一些大惊小怪了。

江初言心里也有个声音在告诫着他。

但是,江初言却很难保持理智。

电话里含糊的声音让江初言觉得的很不安。

布达措措的笑容和坚持让他毛骨悚然。

甚至就这连这场充满了乡村人情意味的集体流水席早宴,也让他感觉窒息。

“我要走了。”

江初言脸色苍白地说道,感觉自己的耐心以及理智即将消磨殆尽。

“布达措措,你们有你们的规矩,但不能强行要求我们遵守吧。”

恰在此时,贺渊阴沉沉地冲着布达措措说道。

江初言这个时候已经顺利地解开了脚上的铁链,他一把扯下了沉甸甸压在肩头的红布,丢到椅背上。

眼看着江初言调头就要走,布达措措的声音猛然拔高了八度。

“不行——”

有那么一瞬间,江初言觉得,布达措措的脸好像变形了。

他的五官简直就像是要融化了一般,头和脸都变得很肿。

江初言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无意识地,他拽了贺渊一把。

“沙沙——”

就在这时,祠堂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阵阴冷的风袭来,伴随着灰尘腾起的陈腐气息,有东西在江初言身后倏然落下。

江初言愕然回头,正好看见原本挂在神龛之上的厚实黑布,在没有任何人碰触的情况下自行落下。

厚重的黑布骤然堆在了地上,神龛之内,那一直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龙神雕像,就这样映入了江初言的眼帘。

那是一尊超出了江初言认知的雕塑。在他心目中,神像都应该是肃穆的,庄重的。哪怕雕工粗糙,但浸润了居民信仰的之后,居于高高神龛之内的神像也会自然而然地带上神圣的气息。

然而,龙沼村祠堂内的这尊雕塑,比起神像来,却更像是一具腐朽惨败的尸体。

不能说这尊雕塑的雕工不好,只能说,雕刻龙神的那个人,雕工实在是太好了,好到让人悚然。

那是一个盘膝而坐的男人。

看上去跟所有乡野民间供奉的男性神像没有太大区别,只是他的比例和身体轮廓都写实到了极点。就连露在衣袖之外,因为死亡而显得松软的肌肉走向都被刻画得十分仔细。

而最让江初言感到在意的是,雕塑的躯体整体看上去是正对着前方的,可是,龙神雕塑的头部,却被砍了下来。它的头被人用布条死死缠住,然后反转过来,背向人群,直抵着神龛的后面。

那是一尊反面神。

太奇怪了。

上了民俗课这么久,可江初言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地方的人,会用这种方式对待自己信仰的神灵。

而且……

他怎么记得,之前他在黑布后面,明明看到了龙的尾巴和鳞片?可现在,端坐于神龛之上的塑像,处了脖颈处,以及露在衣袖之外的手背上还描了些金色的鱼鳞纹,怎么看,都只是普普通通的人形。

刚才自己是看错了吗?

江初言惊疑不定地想道。

“啊啊啊啊——龙神息怒——息怒——”

一声惨叫让盯着龙神陷入恍惚的江初言瞬间回过神来。他打了个激灵,再回头时,正好可以看见之前还气势汹汹的布达措措,此时早已全身瘫软地跌坐在地上。村长惊恐万分地盯着黑布之下那身首分离,背对神龛的龙神雕塑。整个人就像是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而原本在祠堂之外带着诡异微笑围拢而来的村民们,也发出了各式各样的惊叫。

一团混乱之中,临时架起的桌椅被惊慌失措的人群一脚踢散,被掀翻碗碟中的菜肴一口未动,翻倒在地,溅满了泥水……

年轻的妇人一把抱住自己的孩子,用手死死地捂着他们的眼睛,强迫他们不要好奇看向祠堂。

年长的老人全身哆嗦,以手掩面,嘴里不停地絮叨着龙沼方言,像是在乞求保佑或者是原谅。

……

呼喊声,惊叫声,代替了原本的欢声笑语,回荡在祠堂内外。

这下就算是布达措措再怎么想要将筵席办下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江初言呆滞地站在原地,因为这忽如而来的变故不知所措。等到布达措措终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指挥着村民将黑布重新罩上神龛时,江初言等人早已灰溜溜地离开了祠堂,按照布达措措语无伦次的吩咐,满脸茫然地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那栋小楼。

“刚才,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的好奇怪,这里的人不是信仰龙神吗?有必要吓成那样吗?”

“靠,我还以为那个家伙当时会撅过去——”

……

回去的路上,不仅是江初言,徐远舟和白珂也是一脸恍惚和惊骇。

“他们信仰龙,但是也敬畏龙神。”最后还是对龙沼更为了解的贺渊开口解释道,“这里的自然条件太差了,所以他们对拥有特殊力量的龙神充满了敬畏……唔,总之在龙沼这边,他们信仰的龙神脾气确实不太好,是那种特别暴虐凶残的类型。”

皮肤微黑的卷发男生步伐轻快,语调镇定。

“而且这地方的人嘛,跟外界不怎么联系也没有太多科学常识,跟龙神相关的事情很容易引起他们的恐慌。之前偶尔也会出现类似的事情,但是只要处理完毕,他们就会平静下来,不用太担心。”

贺渊拍了拍江初言的肩膀,声音沉静的说道。

见贺渊一幅见怪不怪,一派轻松的模样,江初言的情绪这才稍微平复了一点。

“我还是没办法理解。”

青年喃喃说道。

“他们看上去已经快吓疯了,还有……这个地方好奇怪。”

贺渊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身侧脸色苍白的青年。

“要是不奇怪我们也不会来这里了,不是吗?”

*

不知不觉,几个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居住地,跟一片混乱的祠堂那边比起来,小楼这边安静得简直令人落泪。

江初言爬上楼梯左右张望了一番,并没有看到布达措措派来看着刘天宇的那名村民。

他抿了抿嘴唇,胸口有点紧绷。

空气中有一丝细若游丝的腥味,是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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