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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化远三十八年, 四月二十一。
京城,皇城内。
皇上大病初愈,起身的时候, 贵妃扶着他方能坐起来。
皇上闭上眼, 开口道:“今日是送选的日子, 将会试卷子拿过来看看。”
贵妃劝慰, 一脸担忧道:“您刚用过药,不如歇息片刻,明日再看。”
皇上并未说话,下面人已经明白意思,赶紧派人去取。
取试卷时,皇上又让李首辅也来。
原本的主考官应该是李首辅, 临时换楚学士。
皇上虽有意平衡,却也不想寒了老臣子的心。
故而李首辅来的时候,皇上已经翻完第一的试卷。
皇上面上精彩万分,想笑, 又觉得笑了不好。
见李首辅来了, 强忍笑意:“来看看, 有人骂出题人 呢。”
出题人?
原本是他,或者说后半段是他跟其他考官一起出的。
之后楚大人做了主考,临时拟了四书题。
而四书题在所有会试考试中,占比最大。
所以骂的是谁?
李首辅还是先行礼,随后被赐座。
等他看了试卷,总算明白皇上的表情。
会试四书题一出, 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无非是皇上身体抱恙, 让大家有个合适的机会夸一夸。
楚大人惯会如此。
当然了,是个机会, 也是个陷阱。
如果太过谄媚,别说考官看不下去,皇上也不会喜。
那怎么才会喜欢呢?
无非是有真才实学,又有些品格的。
这样的人,无论作为朋友还是下属,甚至作为对手,都不会让人讨厌。
可惜很少有人能领悟到这个道理。
所以今年的考题,就变得更难。
是那种刁钻的难,跟楚大人性格也差不多。
没办法,实在太能看出人品了。
所以皇上看得想笑,觉得楚大人吃了个哑巴亏不说,还能看出对方的功底扎实,而且是个为民请命的材料。
但翻遍所有文章,竟然只有四书三题有些意思。
那五经里,这考生虽说文辞典雅,清真雅正,想法也有些意料之外,
其他东西倒并不突出。
至少,不如他四书答的真情实感。
文章是否用了真感情,是否只是僵硬作答,皇上跟李首辅一扫便知。
如果只看此考生的五经,顶多在前三,又或者前五。
可谁让他想法跳脱,写出那么有意思的四书三篇。
由此可见,他的真本事,就是在四书三篇上。
那五经是故意收敛着写,想要答个平和中正,并不出错。
殊不知,少年人青年人,那点气盛才尤为可贵。
“要文辞优美的,多少得不来?”
“可有此气势的,实在少见。”
“我们科举,是不是有些僵硬了?”
皇上最后点评道:“下次再考,不准要求规律,对仗不用工整,文中不必忌。”
若太死板,是写不出来酣畅淋漓文章的。
李首辅学富五车,知道皇上的意思,立刻记下,不过道:“那下次乡试会试的考官,定然要增加。”
“稍微有些格式,也是方便他们阅卷,这样的话,工作量必然增加。”
李首辅有什么说什么,皇上点头:“增加,只能增加。”
“朕的国库啊。”
每次乡试会试,都是不小的开销。
“行了,楚大人罕见大度了些,把这考生排了第一。”皇上半躺着,喘了口气,最后道,“便这样定吧。”
“朕也好奇,这学生,到底是个什么年纪,什么籍贯。”
送到皇上手边的试卷也是誊抄版,名字也是糊上的。
要说皇上直接拆,那也没问题。
可要为了公平起见,还是算了吧。
“送回吧,明日会试榜单出来,记得来报。”
皇上笑了一会,别人的试卷也没什么意思,直接让送回了。
会试贡院里,除了誊抄副榜的官员们还在忙碌。
其他阅卷官都闲得发慌。
要说还有什么事?
那也没了。
但必须等到明日放榜再走。
后面等到皇宫把誊抄试卷送回来,再拆封名字,抄写正榜,也就是主榜即可。
所以,只要皇宫试卷回来。
他们马上就能知道今年的会试,到底谁入了主榜。
特别是四书的阅卷官。
他们真的好奇,那第一的学生姓甚名谁。
又或者说,那书生完蛋了。
在他们六个人忐忑不安时,禁卫军终于把试卷原封不动还回来,并且其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转达了皇上夸他们辛苦,并说给辛苦费这种事。
主考官领着众人谢恩,等禁卫军一走,赶紧去誊抄房拆封名字。
按照这个顺序找出相应学生的试卷,再把每个学生的情况抄录在正榜之上。
总之一系列麻烦事。
必须要在明日早上之前完成,并且不能有一丝疏忽。
这是举国瞩目的大事,不能在临门一脚出问题。
许多官员连着好几日都没睡好,每日睁眼改试卷,闭眼写评语。
累啊。
而四书的六个阅卷官终于松口气。
还好还好。
皇上没有计较,还准了对方的第一。
等会。
真的第一了?!
这太好了啊!
楚大人并不意外,皇上真的不小气啊。
你们这些不懂皇上的官员,真的是多心了。
“誊抄吧,明日就放假了。”
楚大人这句话,让众人瞬间起身。
太好了!
要放假了!!!
他们这些官员,已经在贡院十几天了!
内外院都有侍卫,吃住都在这,真的要憋疯了!
对外来说,这是无比光鲜的差事。
对他们来说,真的很想哭啊。
特别是礼部众人。
终于完成一件大事。
下一次真的不想办了!
话是这么说,大家还是勤勤恳恳做完所有事。
要放榜了。
他们感觉,自己可能比会试考生们都兴奋。
这也确实没错。
因为考生们大多都非常紧张。
纪元也是其中之一。
他甚至不能说出自己为什么紧张。
但要说后悔吗?
也不后悔。
大不了三年后再战。
没想到左右训导给他留的后路,他竟然真的可能会用上?
给夫子们写信的时候,他还写了自己的隐隐的担忧,讲自己估计真的要再等三年来考。
信件寄出去没几天,便是那个最重要的日子,四月二十二。
四月二十二,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跟他们去考试头一天相比,气温都升高不少。
还跟之前一样,榜单未张贴出去,无数人等着过去。
更有等着榜下捉婿的,只看哪家好儿郎,便想去说媒。
武营还特意嘱咐了邬人豪:“一定要看好纪元,不要让他被人捉了去,他的相貌年纪,简直是女婿的最佳人选。”
纪元无奈:“我说不定会落榜。”
白和尚跟高老四头一个道:“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纪元都押对题了,还能落榜?
他们不信。
他们甚至对自己上榜都有些信心,名次不高,那也是好的啊。
都知道,会试暂时不分一甲二甲三甲,只分正榜跟副榜。
正榜还要排名。
从第一到一百七十,依次列出。
他俩都差不多,纪元还能落榜?纪元还能在一百七开外?
不可能的。
纪元心道,你们是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事,知道的话,估计这会都不敢去了。
但纪元想着,都到现在了,朝廷也没派人来抓他,估计也懒得计较。
毕竟本朝不兴文字狱,顶多不爽他而已。
不爽他的下场,便是直接落榜。
哎,管他呢,去看看。
比他们先到的还有滇州府的董康他们,以及建孟府其他人。
大家在京城备考,各有各的住处,并不像在府城那样方便。
好在会试贡院前的空地很大,否则还容纳不了这么多人。
各地的考生此刻才真正聚在一起。
之前被大家分成的三类,同样要站在这一起等榜。
所聊的内容也是一样的。
“今年近四千考生,为什么只有一百七十名额?”
“已经可以了,比上次乡试还多了二十。”
“才二十,科举是不是越来越难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听说,有种文章很得便宜,还是要学一学的。”
“还是不想学了,最好这次上正榜。”
这位同学,你说得是不是太实诚了啊!
大家虽然都是这么想的,但不会说出来啊!
国子监的考生们也在,他们基本都穿着国子监的衣裳,看着跟别人便与众不同。
董康酸酸的:“哎,怎么来看个榜单还要穿国子监的公服,好显摆。”
话音落下,没想到还被人听到了,对方一抬头:“怎么了?不行吗?”
“有本事,你也来国子监。”
如今能进国子监的,要么家里有人,要么自己天赋异禀,后者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要说前者,纪元他们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