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木架底下的了致生,被逗乐了。
他抬头看了眼自家实心眼的傻闺女,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不再关心他两的说话内容。
裴河宴看着眼前满脸真诚的女孩,头疼地发现,她对这件事有事在必行的认真。
至于他喜不喜欢,希不希望,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脚边的颜料已经空了好几管,他放下调色板,用绒布擦了擦手。
他擦得很仔细,从手指到指缝,一点一点,精细得像是在打磨一件艺术品。
不过他的这双手,确实算得上是艺术品。手指修长,骨肉匀称,像极了橱窗里用来展示珠宝的手部模型。但比起那些纤细到了无生气的手模,他的手指更富有力量感,从骨节到指尖,每一寸都有极具拉扯的牵引和张力。
“一定要送?”他问。
了了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教养,她从小就养成了习惯。
裴河宴放下绒布。
了了这时才看到,他的僧衣上,已经染了多处颜料。
她下意识的,仿佛又找到了一个支点。如果他还拒绝,她就强行帮他洗衣服!洗上三天三夜,怎么也能还上人情了。
没等她展开细想,裴河宴看着木架底下正在誊写修复日志的了致生,忽然想起他曾看见过的一手小狗字。
那是了致生刚回来,身体还未彻底恢复时,因清理洞窟,手部脱力,导致握笔困难。了致生便将每日修复的记录工作交给了了了,并特意嘱咐,另起草稿。
裴河宴原以为是了致生工作严谨,恪尽职守。还曾宽慰他,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不必多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直到……了致生掏出了那本爬满小狗字的草稿本,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家丑不可外扬。
他思索了几秒,转眼时,目光与满眼热切的了了对视了个正着。
于是,忽生怜悯之心的小和尚,乐于助人道:“如果你必须为我做些什么才心里舒服,那就帮我抄经书吧。”
他的眼神从她泛着光的毛茸茸的发顶,落到她因吃惊而格外生动的表情上,窒闷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
慈悲度人,果然快乐。
了了傻眼。
小师父能在一堆选项中挑出她最讨厌做的事,果真是很有本事啊!
她不爱握笔,更不喜欢写字。
在她一箩筐多的童年阴影中,练字这一项,绝对排得上前三。
连吟枝在她的成长道路上,主打一个查漏补缺,铁腕教育。她和了致生,一个出生于高知家庭,一个成长于艺术世家,都是顶顶优秀的精英。
而了了,像是基因突变。既没有继承连吟枝的舞蹈天赋,也没有继承了致生的儒雅智慧。要不是择优录用了两人的颜值基因,她一准会被质疑是不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连吟枝这么骄傲要强的人,自然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女儿如此平庸。
了了舞跳得不好,那一定是她不够努力。于是,她每一天都被关在舞蹈房里,三小时、五小时、八小时地练习,直到她达成连吟枝设定的标准。
了了字写得不好,连吟枝便重金聘请书法老师,早习晚练。于是,光了了练习的字帖便塞满了整个书柜。
连吟枝就像是控制树木长势一般,强硬的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不断地干预,不断地矫正,不断地修剪。
她不停地在了了身边绑满能让她笔直向上的木架,将她牢牢地禁锢在自己设定的范围内。而在那个狭小的范围里,了了唯一自由的空间就如一道缝隙,只够她喘息而已。
她许久不出声,裴河宴察觉出异样,主动问道:“有问题?”
他的声音轻且缓,看似是商量,可并未留出余地。
了了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有。”话落,她又后悔自己接得太快,小小地挣扎了一下:“但我的字……写得很丑。”
他当然知道。
只是这话不好接,接得不好浪费他的善心事小,让她误会自己被看轻,那事就大了。
他沉思的这片刻,了了生怕裴河宴没抓到重点,刻意又强调了一遍:“我的字,真的写得不太好看。你要是不信,我写给你看。”
她拿起画笔,蘸了些清水,在粗木板上,大笔一挥,写下“了了”二字。写完,她仔细端详了几秒……这会怎么感觉写得也没那么丑啊。
一定是短短几画难以呈现她的书法到底有多烂,她抬头,飞快瞄了眼裴河宴,重新蘸湿了画笔,另寻了块干净的木板,写下“裴河彦”三字。
裴河宴瞬间皱起了眉头。
了了顿时心中大喜,她妈请书法老师教了一年都没能把她的字体掰正,这会画笔笔尖粗粝,又是在木板上绘字,水渍一晕开,本就不怎么样的字越发显得潦草。
这还怕丑不到你?
了了志在必得,眼巴巴地等着他改变主意。
这一幕落在裴河宴眼中,更觉得了了可怜。
若不是戳到了她的痛处,她也不会这么急切地表现自己。
违心的话,他自然是说不出口的。但一笔带过,倒也不是不行。
于是,他拧眉接过了了手中的画笔,蘸湿笔尖,用指尖将用力过猛而劈了叉的笔刷捏合了一下,在她写错的“彦”字下方,重新落笔:“我的‘宴’,不是硕彦名儒的‘彦’,是‘海晏河清’的宴。”
了了将脑袋凑过去,看他寥寥几笔写出的“宴”字,忍不住咂巴了两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