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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2 / 2)

一只麻雀落在门外桂花树上,抖了抖翅膀,悠然地加入了树上其余几只鸟雀的合唱。

布靴从大开的堂屋里飞出,惊飞一众鸟雀。

半晌后,虚着眼睛的李鹜从屋里单脚跳出,摸到树下,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脚塞进了树下的布靴。

“老子总有一天要把你们炖汤喝……”

他虚着眼睛往后院晃去,一副还在睡梦的样子,头发乱得像鸡窝也懒得理一理。

漫步到后院水缸后,李鹜闭着眼往里一捞,捞空,他手上一顿,接着往更深处捞去。

还是捞空。

“老子的瓢呢?”

昨日瓢还分明浮在水上,怎么现在瓢不见了,水也不见了?

李鹜半个身子都探进土缸了,总算摸到了瓢。

睡意猛地飞走了,他瞠目结舌地瞪着空荡荡的水缸,难以想象这缸直到昨晚还是满的。

李鹜刮了又刮,才从缸底刮出半瓢水。但半瓢水——能干什么?洗牙缝吗?

“沈——珠——曦!”

李鹜冲进堂屋,一把撩开卧室的竹帘,迎接他的却是一个和水缸一样干净的卧室。

这疯婆娘吃了他的包子,睡了他的床,天一亮拍拍屁股就又跑了!

李鹜气得头晕,残余的理智让他停下外出追击的脚步。他回到后院,用仅剩的半瓢水洗了眼睛,漱了口,借着缸壁上残余的一点水珠,把头发抹顺,束在脑后。

做完这一切,他才面沉如水地冲出门去。

鱼头镇就屁大点地方,打个喷嚏能从镇头传到镇尾,李鹜随便逮了几个人问就打听出了沈珠曦的动向。

见过沈珠曦的人口径一致,都说她向他们打听往当铺怎么走。

当铺的路,李鹜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独眼龙和他做了多年生意,他对独眼龙的品性门清,沈珠曦那种又傻又肥的小白兔去当铺,只有变成香辣烤兔——被嚼着吃的份儿。

果不其然,他还没进当铺大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沈珠曦的祈求声:

“……你再看看吧,这对耳饰不可能才值这么点钱!”

李鹜沉着脸站在门外,如果这疯婆娘是想卖了耳饰远走高飞,他就等她变成香辣烤兔,再和独眼龙一起把她嚼了。

“姑娘,你是不知道当铺的规矩呀?不管什么东西,进了当铺都是要折价的,我们又不是做善事的,要是你多少钱买来,我们多少钱买走,这当铺,不早就垮了?”

独眼龙站在柜台后,两撇胡子随着讥笑在薄薄的嘴唇上一动一动。

“可这确实太低了……能不能再加点?”

沈珠曦站在柜台前,背对着他不住哀求。独眼龙摸着胡子沉吟,忽然瞧见了门外的李鹜,他对李鹜打了个眼色,那是他们熟悉的暗号:

“有肥兔,别打扰。”

独眼龙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说道:“这样吧,你给我说说你想要多少?”

沈珠曦犹豫半晌,慢吞吞地说:“两百两。”

“为什么是两百两?”

“我想在镇上做替人写信的活计,我已在文具铺看中一套文房四宝,要一百三十两……”

“那就给你一百三十两吧。”独眼龙说:“不能再——”

李鹜大步跨进店门,隔着柜台就把独眼龙的衣领给提了起来。

“嚼兔子还敢嚼到老子的人身上?”李鹜黑着脸道。

独眼龙和沈珠曦都吓了一跳,沈珠曦愣愣地看着两人:“你们认识?”

“熟得不能再熟,他屁股上有几颗痣老子都知道。”李鹜夺回独眼龙手里的耳饰,说:“不卖了,我们走。”

“哎?哎!李鹜,你回来!”独眼龙急得在身后大喊:“我再加钱!三百两!三百五!四百!五百——!!”

李鹜头也不回,沈珠曦也只能连走带小跑地跟在他身后。

“你要去哪儿?”

李鹜说:“跟我走就是。”

不一会,沈珠曦来到了先前来过的河柳堂。这是镇上唯一一家文具铺,卖笔墨纸砚之类,因地处河边,门前又有一棵柳树,故命名为河柳堂。

沈珠曦追着李鹜脚步步入河柳堂时,正好看见李鹜敲着掌柜面前的柜面,冷笑道:“把你一百三十两的宝贝拿出来让我开开眼。”

掌柜面白如纸,赔笑道:“误会,误会……我实在不知那外地姑娘和李兄有关系。李兄来买,价钱自然不同。”

“她看中的是哪套?”李鹜问。

掌柜忙从身后货架上拿下一套四宝。李鹜问:“你看中的是这个吗?”

沈珠曦看了看,点头。

“我要了,开价吧。”李鹜说。

掌柜用袖角擦了擦额头冷汗,讨好道:“李兄既是喜欢,便十八两拿去吧。”

“记在账上,老规矩。”

掌柜应了一声,一脸如释重负。

目睹全程的沈珠曦目瞪口呆,一套一百三十两的文房四宝就被他轻描淡写砍成了十八两,小地痞也不是毫无用处嘛!

这套文房四宝,如果是从前,沈珠曦万万看不上眼,但这已经是镇上唯一一家文具铺里最好的笔墨纸砚了,她又没有金钱概念,只以为宫外的物价都是这样不可思议——劣质文具价格冲天,奢贵耳饰反而贱得离谱。

要不是李鹜,她今日非要吃上大亏不可。

两人走出文具铺,一阵清爽的河风吹来,河边柳树枝条摇曳,一个刚刚来到此处的白须老叟正坐在小板凳上整理他的渔具,一根长长的鱼竿已经蓄势待发。

沈珠曦心情不错,正琢磨要在哪儿摆上代写书信的摊子,李鹜开口道:

“这个,当在我这儿。”

他摊开手掌,露出耳饰一瞬后便握了起来。

“我给你出五百两,但不是一次给你,你要用钱就到我这里来取。”

“为什么?”

李鹜没好气道:“你管那么多。”

沈珠曦腹诽,定然是这小地痞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银来。

李鹜暗自道,这疯婆娘要是拿了钱就拍屁股跑了,那他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两人各怀心思,沈珠曦忽然瞧见远处对岸一栋飞阁流丹,高出云表的碧色阁楼,好奇道:“那是什么地方?”

李鹜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不以为意道:“金带阁,咱们金州的第一名楼。”

不必李鹜说,沈珠曦也远远瞧出了阁楼的非同凡响,只可惜隔着河岸,没法看得更细,其中一扇窗户里,似乎站着一个颀长的人影,能住在这样豪华的地方,想必也是非同一般的人物。

她心中羡慕,不由道:“阁里住得是什么人?”

“以前是简王,现在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

“为什么说是倒霉鬼?”

“因为谁住进去谁就没好下场。”李鹜说:“简王住进去没两年就病死了,在他之前住进这栋楼的也都不都好死。”

沈珠曦再看天水间的阁楼,没了艳羡,只剩抗拒。

李鹜说:“你还真傻,听什么都信。”

沈珠曦反应过来,气得瞪他:“你又骗我!”

“你是只信我说的,还是谁说的你都信?”

“你管我!”

“你住我家里,我不管你管谁去?”

“……我不和你一般计较!”

“你走慢点,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我知道!”

“那你怎么往左边走?”

“我、我正要往右边去!”

“但左边才是回家的路。”

“你——”

头顶万里晴空,脚下两个影子,沈珠曦暂时从悲痛中抽身,一心只有她的笔墨纸砚和讨人厌的小地痞。

两人吵吵闹闹,一路打闹地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