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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傅玄邈跪在地上,雪白……(1 / 2)

“夫人, ‘药’来了。”

侍女端着‘药’碗走近床边,面容苍白的方氏被贴身婢女凝雨扶着从床上坐起。

她睁着空洞洞的双眼,‘摸’索着接过婢女递到手中的‘药’碗。

黑‘色’的水波在金碗中微微波动, 淡淡的花的芬芳从‘药’汁中飘出, 雾气般扩散在素雅沉静的室内。

方氏喝完一整碗‘药’, 把空瓷碗还给侍女,说:“……怎么不是平常用的那个碗?”

凝雨整理好床上的软枕,让方氏轻轻靠了上去,笑道:“这是公子旗开得胜后, 陛下赏赐的纯金凤碗。公子这次大破八十万叛军,朝内朝外无不震动, 原本攻讦老爷和公子最为厉害的御史台也不敢说话了,我们可是扬眉吐气了一番呢!”

“……他回来了?”方式微微蹙眉。

“公子前几日就回来了, 奴婢担心夫人不高兴, 夫人没问,奴婢也就没敢说……”凝雨看着方氏的脸‘色’,试探地说道,“公子回来时就病着, 如今仍在榻上起不来, 因为怕过了病气,公子虽然没有来向夫人亲自请安, 但仍每日差人问过夫人状况。”

凝雨慢慢说着, 见方氏没有出言打断, 继续道:

“奴婢听说……是陛下忌惮公子,‘逼’公子试‘药’才会如此……”

方氏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闭上双眼,许久没有说话。

凝雨察言观‘色’, 不再多言,轻轻给她掖好了被角,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扉。

安神汤的作用发挥,方氏意识逐渐模糊,沉入日复一日的噩梦。

梦中,瓢泼大雨,血的气味近在咫尺。

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她已经无人记得的闺名。

可是梦醒之后,只余眼角两行泪痕。即使睁开双眼,围绕自己的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窗外哗啦啦的雨声不断,连珠弹跳一般击打着屋檐。

方氏从床上坐起,擦干眼角的泪珠,没有呼唤侍女,而是自己用脚踩到绣鞋,‘摸’索着穿上后,一路扶着桌椅走出了门。

空气冷冽而湿润,夹着冷雨的微风轻轻拂上面孔,鸟兽虫鸣都安静了,世界唯剩连绵不尽的雨声。

方氏扶着墙壁,犹豫半晌,走向一院之隔的雨蝉院。

她本以为迟早会有人出现拦住自己,然而直到她走进主院,也没有人出声叫住她。

秋雨在檐上敲打,她在门槛前站了许久,终于抬脚跨进了内室。

方氏‘摸’索着来到床边,‘摸’到隔着被子的温热后,试探着往上‘摸’去。

一个轮廓分明的面孔在她的触‘摸’下,逐渐在心中成形。

他在梦中,还是一个清俊的少年,几时变得这样瘦,这样陌生了?

自那一夜过后,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晶莹的水光在无神的双眼中晃‘荡’,沉甸甸的痛苦压在方氏心头,让她睫‘毛’一颤,一滴滚烫的泪水滚出眼眶,滴落在傅玄邈睁开的眼角。

他看着她,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母亲。”他轻声道。

方氏如梦初醒,像是听见了什么可怕至极的声音,脸上血‘色’陡然失去,猛地挣脱了傅玄邈的手。

“母亲……”傅玄邈从床上坐了起来,右手成拳放到唇边轻咳了几声,“母亲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后的疲弱,让方氏转身欲走的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儿子不孝,归来后未曾向母亲请安,母亲……”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下床的声音,间或夹着他压抑的轻咳。

方氏转过身,用面无表情的脸对着床上的人:“……听说你病得厉害,我路过雨蝉院便来看看,既然看过了,我便走了,你不必起来。”

方氏转身往外,没走上两步,身后双膝清脆撞地的声音让她倏然停下脚步。

“母亲……母亲何时才肯原谅我?”傅玄邈哑声说。

方氏不由攥紧了袖中的双手。

“蝉雨罪孽深重,让母亲厌之入骨,自知应以死谢罪,然生身之恩不敢忘,蝉雨不敢本末倒置,因谢罪反让母亲站上风口浪尖。”

傅玄邈跪在地上,雪白大袖如云铺展。

他低垂双眼,沙哑克制的声音缓缓流淌在静谧的室内。

“恰逢大燕罹难,哀鸿遍野,蝉雨自请入将,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回来。每次军中有人阵亡,我就悔恨为何死的不是自己。就连为陛下试‘药’时,我也忍不住想,若这是一杯鸠酒就好了。”

方氏的十指深陷掌心,身体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若闭上眼,强忍的泪水就会夺眶而出,但若睁开眼,看见的也只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如果蝉雨的死能够换来母亲一笑,蝉雨死不足惜……”

方氏再也忍耐不住,转身一声怒喝:

“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

热泪夺眶而出,汹涌在那张苍白消瘦的面庞上。

“母亲……儿子已知错了。”

傅玄邈克制的声音中出现一丝颤抖。

一只冰凉的大手,试探地伸向方氏的手。两者甫一相碰,方氏耳中的雨声就扩大了,忽然之间,她好似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个雨夜。

鼻尖又充盈起了爱人的血味。

“别碰我!”她尖叫着甩开了傅玄邈的手。

大袖垂落,无所凭依的衣袖像天空中的最后一片雪花,孤零零地落回地面。

“母亲……究竟如何才能原谅我?”傅玄邈轻声道,“若要儿子去死,儿子立时便能自裁在母亲面前。可这般一来,受伤最深的依然还是母亲。儿子究竟还要做什么,母亲才肯原谅我?难道十月茹苦怀胎,鬼门关一遭换来的亲骨肉,真的就比不上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吗?”

傅玄邈的最后一句话刺激到了方氏隐秘的痛处,她刚刚因亲生儿子祈求而产生的动摇在这一刻被愤怒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并非陌生人——”方氏压抑着自己的怒气,本就苍白的脸因强压的愤怒,惨白中泛着一丝青‘色’,“而是世上最爱我的人,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母亲,你错了。”傅玄邈抬起眼,平静道:“我才是世上最爱你的人。”

“你若对我有一丝情义——你若当真感念我的十月怀胎——”方氏气得颤抖,就连嘴唇也失去了最后的血‘色’,“你就不会亲手杀掉他!”

磅礴的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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