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张珪错愕地向自己的老师看去, 却见邓剡看起来比他还要惊讶。
张珪:?
“千载兄”,邓剡很快反应过来,无比自然地对张千载招手道, “一别多年,你怎么成了现在这般……壕无人性,快过来, 让我好好看看你。”
张珪恍然大悟, 目露同情之色。
懂了。
岁月是把无情的刀,将张千载打磨成了陌生模样。
他压低声音问于谦:“你们这个朋友, 到底什么来路?”
于谦沉吟了一会:“他是一个……隐士。”
张珪汗颜:“你们南人对于隐士的定义, 是真的很广泛。我还以为只有挖野菜的那种才叫隐士,比如我师祖。”
于谦纳闷道:“你哪个师祖?”
张珪:“郝经, 我父亲的老师。”
他沉声道:“就是当年血书上谏陛下修德养兵,降低赋税,为了实现天下大同的理想,孤身前往你们南方宋廷议和免战,最后却被奸臣贾似道一关就是十六年, 生不如死的那个。”
于谦:“……那不能算隐士, 只能叫囚徒。”
这世上隐居不仕者,往往分为两种。
一种比如于谦他爹, 隐居西湖畔, 寄情山水,清操自守。
另一种比如张千载,挥金如土,洒金如云。
有这种好日子过, 搁谁身上也不愿出去苦哈哈地做官, 所以, 张千载考完举人便没有下文了,屡征不就。
张珪把礼物们都拆开,摆在桌子上,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一个金玉小铃铛:“我就拿这个吧,其他都是老师的。”
看见小铃铛的于谦:“……”
怎么会有人一上来就给人送钟(送终)啊!
张珪问他:“你要不要也挑一个?”
于谦一眼扫过去,看见了一柄精美的玉剑(刀剑利器,向来忌讳送礼),一盒玉质盆栽小菊花雕塑(菊花是送葬逝者专用花),一方琉璃益智粽摆件(可能是想劝人多长点脑子吧),甚至,还有一把江南地区名家题绘的扇子(送扇无相见,扇子是最不受欢迎的礼物之一)。
于谦:“……”
张千载,好绝一人。
送礼精准地踩中了所有相关雷点,居然无一幸免。
邓剡虽然不认得张千载,但张千载对邓剡却是久仰大名,知道此人与文天祥相交莫逆。
他心中一动,机会来了。
张千载起身来到邓剡的病榻前,握着他的手,感情十分充沛地说:“光荐,这么多年,我一直惦念着你,你要多保重身体。”
邓剡:“……”
不是,你谁啊,我们从前认识吗?
他一怔后,立即接过了张千载的话茬:“如今光景日下,确实难比当年。我还记得,那时在白鹭洲书院读书,对春光细柳,吟诗作画,何等无忧快活。”
一说起白鹭洲书院,张千载可就来精神了!
毕竟他的偶像文天祥也是从这里毕业的。
这他熟啊,做足了功课。
张千载说:“我还记得,书院门口有一株老树,高大蓬勃,枝繁叶茂,里面可以藏人。有时候逃学不想上课,就会躲到里面去,偷偷眯上一会。”
邓剡笑着一捋长须:“是啊,到盛夏之日遁入树荫中,尤其凉爽。”
张千载:“晚凉时分,每次登上湖心楼远望,我都觉得仿佛要飞上天际,乘风而去。”
邓剡:“确实水阔天长,人间美景。”
张千载:“在晴天时,江万里先生的塑像经常被用来晾晒衣服。”
邓剡:“噗,还可以用来在考前挂小红绳祈祷!”
张千载:“说到小红绳,就不得不提白鹭洲的特产小白花树,只要考前经过那棵树下,不小心被花砸到,最后的成绩一定会很惨烈。”
邓剡:“……看来,你确实很懂白鹭洲。”
就连他这个白鹭洲正经入室弟子都没这么懂!
张千载:“还有书院后山的白鸟,做烧烤吃特别香。”
邓剡:“?你还烤过白鸟吃?这我倒没试过,感觉自己错失了太多。”
……
于是。
二人就这般无中生有,互编故事,追忆了半个时辰根本不存在的往昔。
亲眼见证了两大戏精互演的于谦:神色冷漠. jpg
这究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心有灵犀啊。
张珪倒是有点小感慨,觉得他的老师和张千载之间,情谊多么深厚,多么动人!
他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做个笔记。
于谦无事可做,在一旁开始剥菱角吃,咔咔咔。
张珪目光凌厉地扫向他。
这厮没有心的吗,怎么又来破坏气氛!
而且这是自己买给老师的,他怎能吃得如此欢快!
于谦剥了满满一盘菱角:“你要来点么,很甜的。”
张珪冷哼一声,不理会他。
“剥了这么多,不能浪费了”,于谦站起身,端着菱角,去给那两人分享。
“谢谢”,张千载伸手欲拿起一个,被于谦拍开,“这个不是你的,那个才是。”
张千载:?
咋滴,这菱角还有编号不成?
张千载重新拿起一只菱角,吃到一半,看见里面的字条,眼神一顿。
于谦在纸上写道:“不可在庐陵动手,联络建康义军,提前埋伏于建康驿外,待元军大部队离去方可行动,旗语为号。另,速寻觅船只,建康渡口接应,带上医者。”
这一行字,在张千载脑海中很快自动转化成了:“速来打钱钱钱钱钱。”
张千载:“……”
他面色如常,看完后,直接将纸条吞下,毫不停顿。
他并不知于谦是何人,是否可信,遂看向邓剡。
邓剡:“他是文山的弟子。”
张千载瞬间神色复杂,露出了众多诸如“天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丞相这就收弟子了”,“这小子何德何能,他配吗”,等一系列表情。
最后,他郑重点头同意,让于谦放心便是。
二人就这般在张珪的眼皮底下,完成了一轮信息交接。
“对了”,张千载一拍脑门,熟练地摆出了掏钱姿势,将银票塞入于谦手中,“你生活上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不用跟我客气。”
于谦:“……我没有。”
张千载:“你有没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丞相他有没有。”
于谦:“……先生也没有!”
眼见张千载坚持要给他塞钱,他只好回绝道:“我们都被关在这里,想花也花不了,莫要如此。”
张千载恍然大悟:“那我明日改送东西过来!”
于谦:“……”
等等,他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哈”,邓剡觉得这个对话太滑稽了,在一边笑得险些滚下榻。
然而,等张千载将目光投向他的时候,他顿时笑不出来了:“对了,光荐你需不需要……”
“真不必了!”
邓剡怕他继续纠缠不休,赶紧抬手招呼张珪:“徒儿,快来吃菱角,味道甚是鲜美。”
张珪有点意动,嘴上却悻悻道:“我不吃于谦剥的东西。”
“好啦,老师来给你剥”,邓剡轻笑说。
张珪眼睛一亮,顿时坐了过去。
邓剡的姿态实在是很优雅,细白手指缓缓拨弄着如月的菱角,不疾不徐,好像弹琴一般,溅落清脆的响声。
看起来就很美味的样子。
张珪十分开心,一人干了整盘菱角。
见于谦伸出手,似乎想要跟他抢食物,他十分警觉地抱着盘子转了个身:“想都别想!要吃你自己去旁边拿,这是老师给我的!”
于谦:???
救命,他只是想拿一下旁边的毛笔而已。
……
这菱角仿佛有什么特殊病毒buff,第二日,吃了菱角的人接连生病。
就连吃得最少的张千载都在家里休息了一天,为此忧心如焚,十分担心自己耽误了计划。
于谦更是发烧躺了好几日。
期间,因为张珪同样生病,张弘范找了一大堆医者上门,也顺道来看了一眼于谦,配了一堆药。
他总算退了烧,但并不十分精神,只好百无聊赖地躺在榻上看天幕。
天幕上。
众人因为于谦突然的生病,陷入了争执。
【魏武帝曹操】:此事必有蹊跷。
【吴大帝孙权】:阴谋家看什么都好像有人要害你!
【吴大帝孙权】:依孤看来,他们就是单纯忘了煮菱角,食物中毒罢了,天下哪有生吃菱角的道理!
【大秦天王苻坚】:菱角为什么要煮熟吃?
【南唐后主李煜】:北方人,说了你们也不懂。
【魏孝文帝元宏】:北方人怎么了,我北地浩渺万里,能征善战,打你一个南方区区小国,还不是手到擒来!
【明宣宗朱瞻基】:就是,南方终年不见雪,有何值得骄傲之处?
【梁武帝萧衍】:菱角生吃会致病,这是我们南方人都知道的常识吧。
【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愚蠢的北方人张珪哟!
【魏武帝曹操】:孤可不信这么多人一起食物中毒,明显是有人要害他。
【北齐神武帝高欢】:于谦初来乍到,谁会想着害他?
【汉光武帝刘秀】:指不定是冲着文天祥,或者是张珪、张弘范父子来的。
【宋孝宗赵瑗】:不会是王炎午这厮投毒吧?!
【武悼天王冉闵】:你们脑洞也太大了,菱角是张珪买回来的,王炎午针对的是文天祥,不是张珪。
【宋仁宗赵祯】:可能是那些民间义士,想要投毒造成混乱,趁机救出文天祥,结果没想到菱角被其他人吃掉了。
【陈文帝陈蒨】:朕觉得就是单纯的食物中毒。
【陈文帝陈蒨】:张千载吃得最少,所以恢复最快。
【西辽感天皇后萧塔不烟】:都是北方人南方人在争论,我们西方人不敢说话。
【大秦天王苻坚】:西方?有多西?和朕派吕光开通的西凉一样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