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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1 / 2)

文天祥被这只奇怪的粉色毛绒小马扑了满怀, 震惊之余,当即将对方推开。

“你是什么东西?”

毛绒小马盯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动不动, 宛如闪耀的宝石。文天祥却似乎从这双瞳子中,看出了许多的委屈之色。

文天祥:“……”

一定是近来过于忧思深重,都出现幻觉了!

不是, 你一只马怎么还能委屈呢。

毛绒小马伤心, 毛绒小马难过,毛绒小马想不明白, 先生为什么不让它抱抱啊。

唔, 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带见面礼的缘故。

毛绒小马使劲一抖自己的口袋,倒出来一大堆东西, 本来用了魔法压缩,这时被拿出来,立刻疯狂扩张,将房间塞得满满当当。

它潇洒地挥了挥翅膀,像是在慷慨地表示, 都给你!

文天祥随手拿起一物, 发现是一枚质地上佳的玉佩,入手温润, 色泽清透, 背面一笔一画地镌刻着一行小字:“是年春,景泰帝为于谦制。”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粉色小马,伸出手,小马立刻欢快地飞奔过来, 在他掌心乖巧地蹭了蹭。

指尖贴着小马的额头, 就能听懂它的心声。

“你说, 是你的主人让你来救我的”,文天祥感知了一会,好奇地问,“你的主人是这个景泰帝?”

话音刚落,他发现毛绒小马的心声忽然成了乱码,甚至因为过于震惊,爆发出了阵阵电闪雷鸣。

小马:救命啊,先生怎么会有这种误会!

“请慢一点”,文天祥温声说,“我听不懂。”

毛绒小马立刻道歉,然后拼命摇头,指着玉佩上面的名字告诉他:“我的主人是于谦。”

文天祥:“……”

他沉默了一会,神情微妙,觉得这个被迫借花献佛的景泰皇帝,着实有些惨。

当然,惨的也不止景泰皇帝一个。

再往后翻,还有不少东西上,都铭刻着一行行诸如“天官王文赠友”、“弘载敬上”、“给全世界最好的于少保(?)”的题字。

文天祥:“……”

天幕前的观众:“……”

景泰位面一众人:“……”

我们要和于少保绝交三分钟!

众所周知,于少保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堪称家无余财。

但这个“家无余财”,是属性上的视金钱如浮云,不等于他真的没有钱。

毕竟他有许多喜欢为他撒钱的朋友,尤其是某位千秋万载的圣明天子,那更是逢年过节、隔三差五,就要送一波东西上门。

节日要送,没有节日的话,创造节日也要送。

什么“四分之一的生辰”、“相识四千三百一十六天的纪念日”、“今天王文出门摔了一跤,真的很好笑,你我同乐”。

反正就,没有景泰皇帝找不到的借口。

于谦这个人的物质需求极其淡泊,约等于没有。

所以他收下之后,往往看两眼后,就搁在一边,从来不用。

除非后来朱祁钰特别提起某样东西,他可能会翻找出来带上,否则,久而久之,就连于谦本人都不清楚自家库房里到底有些啥。

结果就被彩虹小马一股脑都打包过来了!

忽然发现自己成为了超级大冤种的朱祁钰:“…….”

他目光幽幽地投向于谦,充满了控诉。

于谦沉默了一会,诚恳地说:“陛下,如果我说此事我不知情,你会相信吗?”

朱祁钰满脸都写着“朕难道是个傻子么”,微笑道:“只要廷益说的话,朕都信。”

于谦觉得自己还可以再辩解一下:“这个,我是让彩虹小马带点东西走,路上可能有用,但我没想到它会带这么多。”

朱祁钰保持着微笑:“廷益可以继续编,朕永远相信你。”

你是毛绒小马的主人,要是没有你的暗中授意,小马它敢乱来吗?

于谦扶额:“我真的没有给它下达这个命令……”

朱祁钰继续笑:“那就是你心中确实这么想过,对吧,聪明的彩虹小马会读心。”

于谦:“……”

罢了,心好累,放弃吧。

旁边同样是大冤种的王文、商辂、陈循等等:“……”

石灰兄/少保/于大人,你可做个人吧!

此刻,毛绒小马挥舞着翅膀,无比开心地表示,先生快把这些礼物都卖掉,那你就有钱啦!

文天祥失笑,抬手抚过小马柔软的鬃毛:“不可这般行事,怎么说都是别人的心意,记得拿回去还给你主人。”

小马顿时蔫了,它已经把东西都拿出来了,不可能再还回去了呀。

它的脑容量只有草莓布丁那么大,不足以想清楚太过复杂的问题,只能认为先生是觉得他们非亲非故,所以不愿意收。

毛绒小马当即翻翻找找,拿出了……一封来自于谦的信。

文天祥疑惑地接过来一看,神色倏然凝住了。

这,其实是于谦当时在白鹭洲教课,一个月冷星沉、江风浸练的凉夜,顿笔写下的。

内容也就是平平无奇。

无非追忆若干年少旧事,照例感伤一番物是人非,说几句“先生,我好想你”,抒情了一大通之后,表明自己心意坚定,余生就独坐白鹭洲,承先生之遗愿,虽死而后已。

唯一不平平无奇的地方,可能就在于这封信的文风,特别的……直抒胸臆,温柔深情。

文人嘛,大家懂得都懂,写这种东西就容易过度抒情。

特别是死后怀念版本的,对方更是在回忆中渐趋完美,可以说是哪哪都好(于谦:生前也是处处完美!)。

别人写的,什么“南望桂水,哭我故人,孰云宿草,此恸何极”,什么“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就连写给关系普普通通老上司的,都能是“山崩溟海竭,鱼鸟将何依”。

于谦本来觉得,自己写的也不算啥。

然而此刻,天幕镜头一转,直接拍到了这封信的全文,投影在诸天万朝,他整个人都麻了。

于谦:“……”

终于体会到了当年白行简的感觉!

这信本就只是写给自己看的,当时他写完之后,就想拿到文天祥墓前烧了。

结果张养浩不知跑过来问他什么学业问题,然后于谦……一忙起来就给忘了。

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一日,当时说什么都要给烧了啊!

朱祁钰看向他的目光,已经染上了一丝诡异:“廷益现在还要说自己不知情吗?”

于谦百口莫辩:“……我真没让它这么做!”

如果是他指使的话,怎么可能拿那封信啊,这不是在诸天万朝当场社死吗?

“你是没有”,朱祁钰赞同地点点头,露出了些微的凉笑,“是小马充分领会了你的言下未尽之意。”

此刻,于谦明智地选择了闭上嘴,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朱祁钰又道:“你是不是应该也给朕写一封信?朕好像还没收到过你的信。”

商辂:“我也是我也是。’

董宿:“我亦然!”

王文更是气贯丹田,超大声地说:“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只给自己的先生写信,却不肯给多年的好友写信吧?石灰兄,你不会是这样的人吧,别让我看不起你!”

于谦:“……”

他写还不行吗!

毛绒小马见先生读完了信,素白手指摩挲着信纸边缘,沉思未语,立刻就拿毛绒绒的脑袋去拱他的手。

文天祥回过神来:“怎么?”

毛绒小马把自己的心声传递给他,不能再耽搁了,得快点出发!

“你说,你要带我去找陆君实?”文天祥微讶,转瞬间,却一声叹息,晃了晃手腕上重重叠叠的枷锁,“你自去吧,为我带一道口信,我今日是走不了了。”

夜色翻涌如墨,一片黑黯沉凝中,唯有案前一芯微弱的孤灯茕茕摇曳,映照在他清寂苍白的容色上,宛如即将溶于日光的微凉新雪。

毛绒小马顿时焦急起来,在原地蹦跶了几下,忽而一头扎进宝物堆里,使劲翻找,很快就扒拉出了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

用这个!

文天祥握着匕首,细细一打量,果不其然在匕首内侧,发现了一行精雕细篆的小字:“景泰八年,朱祁钰为于谦崖山之行贺。”

文天祥看着“于谦崖山之行”这几字,又想起自己先前看到的信,若有所思,忽而将眸光投向了毛绒小马。

毛绒小马眨巴眨巴他的大眼睛,看起来水汪汪,可爱极了。眼神四处飘悠打转,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先生。

试图萌混过关!

文天祥微微一笑,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握着匕首,径直斩落,禁锢他许久的锁链应声而碎,残片纷飞如雪,散落满地。

一滴滚烫的泪水坠落在手上,毛绒小马看着他腕骨处触目惊心的伤痕,有的地方还在渗血,心里难过极了,呜呜咽咽哭个不停。

“好啦”,文天祥摸了摸小马毛绒绒的额头,“我没事,快走吧。”

毛绒小马在他的抚摸中,慢慢镇定下来。

它看了看周围那么多宝物,觉得携带起来有些不方便,就先把它们都用魔法变小,塞回了自己的口袋。

先替先生收着好了。

毛绒小马屈膝半跪在地,让先生坐到自己背上。

它忽然发现先生好轻,飘然如一阵风,似乎在长久的幽闭和身心沉郁中愈发清瘦,身影伶仃,指尖冰冷。

如寒玉般苍白的面颊毫无血色,只有唇上还染着淡淡的嫣红,许多时候悲极怒极,心事却又从未宣之于口,只是落笔在纸间一字一句,写他的故梦,家国,江南烟水,千秋咫尺,就这般咬着唇书写,沁出一点艳丽的血。

小马一下子生气极了。

哼,都怪郑成功和陆秀夫他们,让先生白白受了这么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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