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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 2)

姜知意躺在黑暗里,又像沉在深渊中,不断下坠,下坠。

她的孩子,那么顽强挣扎着来到的孩子,她那么渴盼着的孩子,他说,堕了吧。

仿佛只是虫蚁,不值一提。

眼泪滑下来,打湿鬓边的头发,又流进耳朵里。

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她全心全意,抛下所有追随的男人,原来,都是错付。

身体颤抖着,姜知意死死咬住嘴唇,一点点拉开与沉浮的距离。

牙齿却控制不住地打着战,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声响,沉浮很快转过头。

他没有说话,姜知意却知道,他在看她。

她到底还是露出了破绽,此刻的他,大约已经起了疑心。

哒,黑暗中突然亮起一丝光,沉浮起身点着了火绒。

姜知意在这个刹那迅速偏头,半边脸擦过被子的边缘,揾干了泪。

桑菊香气倏忽逼近,沉浮提灯站在床前,俯身看她。

烛火照亮他的脸,眉高眼长,岸岸如同悬崖,曾有人形容这位年轻的左相,说他如新刀初发于硎,锐利不可阻挡,此时此刻,姜知意深刻地感觉到了他的可怕。

那凛冽的眼神仿佛要剖开她的心腹,挖出她所有的秘密。

一旦被他发现她已经有孕,以他的绝情,一定会逼她堕掉。

她的孩子,她顽强挣扎着来到的孩子,便是拼上所有,她也绝不许任何人伤害他一分一毫!

指甲死死掐着手心,掐破了皮,钻心的疼,姜知意稳着声线:“浮光,你怎么能这么说?”

沉浮一言不发,目光看过她微红的眼尾,落在薄被遮住的小腹上。

姜知意坐起,寝衣的带子滑开,露出平坦的小腹:“幸而我如今并没有身孕,若是我有了,你难道真能忍心?”

肤光胜雪,映得沉浮眸色一暗,转开了脸:“这个月的月信是几时?”

呼吸猛地一滞,姜知意的回答却无比自然:“应该就是这几天吧。”

沉浮定睛看她,半晌,灭了灯,重又在床边躺下。

四周陡然陷进黑暗,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姜知意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桑菊香气,被体温烘着,在寂静中越发漫长悠远。

那是她为他做的香囊,采初春新生的嫩桑叶和初秋含苞的野菊花,洗净晒干,先用纱布缝成内囊密密装好,再用细绢做成外袋挂在腰间。

袋口处系的绦子,袋身上绣的竹叶,都是她一针一线亲手做成,无数个等他回家的夜晚,她都坐在窗前做着针线,嗅着幽幽淡淡的桑菊香气,想着他。

姜知意闭着眼睛,八年前的情形似流水划过眼前。布衣的少年坐在石桌边,布带蒙住双眼,露出苍白的额头和清瘦的下巴,柴门吱呀一响,少年循声转过去,不易觉察的欢喜:“来了。”

少女黑发覆额,将手里的香囊轻轻放到他手心:“我给你做了个香囊,是桑叶和野菊花的,书上说能够明目清心。”

针脚参差不齐,是初学女红者的稚拙,少女脸颊上泛着羞涩的晕红:“做的不好……”

少年将香囊紧紧攥在手中,唇边浮起淡淡的笑:“不,做得很好。”

画面流转,眨眼已是数年之后。初初长成的少女躲在窗外,看着肃肃如松风的青年迈步走进庭院,凤尾竹的影子落在他朱色衣袍上,留下斑斑驳驳细碎的光影,他微扬的眼梢带着淡淡的笑。

他是来求娶的,求她的父亲,把他的心上人嫁给他。

少女期盼着欢喜着,心跳快得如同擂鼓,直到从他口中,说出了长姐的名字。

姜知意慢慢睁开眼睛。

适应了黑暗后,依稀能分辨出沉浮的身形,他远远躺在床边,疏远冷漠。

从一开始,他爱的就不是她,也就无怪乎他毫不在意地告诉她,堕了吧。

她独自爱了这么多年,如今,该放手了。

黑暗中,姜知意无声自语,沉浮,你我从此,一别两宽。

*

四更鼓声遥遥入耳,姜知意在半梦半醒之间,回到了与沉浮初相识那天。

清瘦的少年跪在悬崖边,尚且稚弱的手死死扣住少女的手腕,成一个牢固的十字:“拉住我!”

稚嫩的少女悬在崖下,望向拼死救她的人。

布带裹住少年的双眼,因此她没能看清他眼中的凉薄,一眼万年。

姜知意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八年的光阴如指尖流水,一去不回,曾在她胸中炽烈燃烧的爱火,也在八年后的今夜,全部熄灭。

她与沉浮,终究还是勉强不得。

既是做梦,便也无所谓死生,姜知意扯掉沉浮蒙住双眼的布带,对上他清冷双目:“沉浮,谢谢你。”

松开他紧握的手:“沉浮,我不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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