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2)
最先看见的, 是掉在地上的几颗石榴,几个山桃。都是小小的青皮果子,还没成熟便横遭摧残, 摔得皮都破了。
沉浮接下来, 看见了被砍倒的果树,枝叶还是绿的, 想来是怕碍事, 都被拖到墙底下,排成一排放着。
沉浮一步一步,慢慢向里走着。
人真是奇怪,从前进进出出,从不曾觉察到这几棵树的存在, 如今树没了, 突然就发现, 少了这些树的庭院, 空荡到凄凉。
脚踩到了软的东西,低头一看, 是株菊花, 也是被砍倒的,切口整齐锋利, 一看就知道是利器弄出来的。
是姜云沧。
沉浮捡起菊花,拿在手里。是她让姜云沧砍的吗?她走了,所以连这些为他种下的花果,也都不要了。
这样也好,干净爽利, 从此这院里空荡荡的, 一切与她有关的都没有了, 也省得他睹物思人,纠缠在那些软弱的情绪中。
沉浮想离开,但腿脚不受控制,迈步向房里走了进去。
厅中的桌椅几案都还在,这些是他迎娶她时添置的家什;那些素日里放在架上、案上的摆设玩器,他记得有一个落地的定窑大花觚,一套钧窑的茶具,还有些金玉的玩器,青铜的香炉,都是她带过来的,如今都不见了,她把他们两个的东西分得很清楚。
沉浮往左走,家具在,他素日里看的书还照原样放着,他用的茶具、笔砚、折扇等物也都原样放着,但书签、笔袋、扇套这些东西不见了,那些是她做的,她真是分得很清楚。
沉浮往右边卧房去。他又闻到了淡淡的甜香气,是她的气息,原来她带走了这么多,她的痕迹还是会留下来一些,毕竟那整整两年的光阴,谁也抹不去。
屋里空了许多,衣柜箱笼都不见了,那些是她带来的,还剩下一张床,一个书桌,这是他当初置办的。其实她陪嫁的东西里也有几张床,檀木的、螺钿的,每张都比他置办这张舒服贵重,她曾提过换下来,但他没同意,那些床太过奢华,他清俭惯了,不喜欢。
沉浮在床边坐下,有点庆幸当初没有换,不然今天回来,连床也没有了。
四下无人,沉浮默默坐了一会儿,慢慢在床上躺下。
挣扎犹豫着,终于将脸埋进枕头里,这里香气最浓,沉浮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呼吸又慢又深。
他决定暂时放纵自己的软弱。这些年里他几乎从未放纵过,他要求自己永远清醒理智,要求自己不回头不后悔,但现在,他只想闭着眼睛呼吸她的香气,暂时忘掉其他。
然而什么都忘不掉。一桩桩一件件,不停在眼前来回,她在笑,她在哭,她生动的眉目一直在眼前晃动,她叫他浮光,她软软地贴着他,她的香气盈满了他……
沉浮用力睁开眼睛。
喘着气,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出卧房。
软弱这东西,一旦放纵了,就是没有尽头的深渊,只不过片刻功夫,他竟然开始想她。
沉浮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脚底下踩着那些破败的花草,野菊的枝叶沾在鞋底上,让他突然停住了步子。
弯腰将那些散落在各处的野菊都捡起来,放在果树旁边,出门吩咐胡成:“找个花匠看看,能不能救活。”
花草无辜,没必要为了人的分分合合,让它们丢一条性命。
沉浮站在门口,回头望着院里,似乎又什么东西割舍掉了,然而又没割舍干净,稍微一拉,撕扯着疼。
“大人,”白苏不知什么时候走来了,“不如锁了院子吧。”
沉浮回头,她脸上落着明亮的阳光,似有些睁不开似的,半眯了眼睛,这让她平日里干净无辜的脸生出意想不到的娇媚,她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娇得像猫:“大人近来心绪不定,不利于养病,不如先锁了院子,不要过来了吧。”
沉浮沉默片刻,才道:“好。”
院门在身后关上,咔嚓一声落了锁,沉浮没再回头,大路一直通向前头,白苏不远不近跟在身后,絮絮地与他说话:“早晨太后叫我过去了呢,问起我脸上的伤,我没敢说实话,推说是不小心划的。”
沉浮侧过脸,看她脸上的鞭痕,红肿已经淡了很多,似是涂过药。
白苏很快说道:“太后赐了药给我,很有效的,擦了两次就消了肿。”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盒:“只有这么一盒,我已经擦过了,这些给大人吧,也能好得快点。”
沉浮没有接:“你留着用吧。”
“大人的伤不好,我不放心。”白苏仰着脸看他,天真的依恋,“不如这样,我每天把药带过来给大人擦,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