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2)
喧闹声越来越高, 沉浮默默思忖。
从他入朝为官以来,受到的弹劾就不曾断过,他孤高冷漠, 下手无情, 又从不结党,他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个令人头疼的存在, 这就是做孤臣的代价, 然而今天如此密集的弹劾,必定是有人暗中操纵,不然那极少上朝的沈义真,不会突然出现。
沉浮察觉到隐藏在几桩弹劾背后,朝堂中的暗流涌动, 是姜云沧在操纵, 还是另有其人?
姜云沧还在说:“堂堂清平侯府, 朝廷亲封, 沉浮却公然藐视欺压,在臣家门前吵闹叫喊, 口出狂言, 是将朝廷体面置于何地?臣请陛下重重责罚,以儆效尤!”
殿中众臣一个个竖着耳朵听着。姜沈两家和离, 亲家变仇家的事先前他们就曾听说,只不过沉浮和姜云沧都不是好相与的,两个人同时以霹雳手段压住了京中流言,是以众人只敢暗自猜测,并不敢议论, 可如今在早朝上, 当着皇帝的面, 当事人自己闹起来了,众人本能地觉得应该与和离之事有关,一个个心急地等着下文。
谢洹左右为难。昨日的事他早晨起来才刚听说,还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如今姜云沧当堂发难,一边是心腹重臣,一边是得力边将兼少时伙伴,谢洹决定和稀泥:“此事必是有什么误会,朕先查着,到时候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阶下突然传来沉浮清冷的声音,压过周遭喧嚣:“臣知罪。”
满殿的私语声一齐停住,无数惊讶的目光中,沉浮走出行列,躬身弯腰,向姜云沧行下一礼:“昨日之事,是我之罪,我在此向姜侯爷,向将军,向……赔罪。”
没说出来的名字,是姜知意。姜云沧说了那么多,却一个字也不曾提起她,沉浮知道,他不想把她牵扯进来受人议论,那么,他便也不提。
只是心底如此渴盼,盼着对面的人是她,盼着能有机会,亲口将忏悔向她说出。
姜云沧冷哼一声,避开不受他的礼:“藐视朝廷亲封的爵爷,是为大不敬之罪,你以为你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躲过去?”
沉浮没有辩解,依旧是放到极低的姿态:“两年里侯府对我恩重如山,是我有眼无珠,狂妄自负,一再辜负错待,沉浮知罪。”
高傲的头颅低到极低,一向笔挺的腰深深弯折,依旧无法克制剜心般的后悔。
他真是有眼无珠,明明那么熟悉的感觉,却认不出是她。他也真是狂妄自负,她问过他那么多次,哪怕他有一次多问一句,就能知道她是他的意意,他却自负于自己的判断,到头来,伤她如此之深。
他最爱的人,他最对不起的人。
悔恨绞得沉浮喘不过气:“我自知罪无可恕,只愿用尽余生所有来弥补,赎罪。”
姜云沧知道,他说的不是侯府,而是姜知意,为何他突然转变姿态?姜云沧想不通,也不想知道,只冷冷道:“不必!若你下次再敢来我家骚扰,我手里的刀,可不认得什么左相!”
“云沧,稍安勿躁。”谢洹开了口。
沉浮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他也很惊讶,然而惊讶之余更多是欢喜,眼见沉浮话里话外都是一个姜知意,显然是余情未了,想要回头,谢洹决定做那个和事的月老:“沈相虽然知错,但赔礼不能只是口头,这样吧,朕来做这个主,沈相回去后立刻备下厚礼,亲身去清平候府赔礼道歉。”
亲身去清平侯府,他能见到她了吗?沉浮嗓子里发着颤,抢在姜云沧前头开口道:“臣领旨谢恩!”
姜云沧想要驳回,但谢洹已经发话,如何能当面让君主下不来台?眼见沉浮满脸都是难以抑制的欢喜,姜云沧一阵厌憎,急急思索对策。
“陛下,姜将军说得对,沉浮犯的是藐视朝廷的大不敬之罪,臣也要告沉浮!”角落里,沈义真高叫一声,“他忤逆不孝,一再虐待□□臣这个生父,方才在殿外碰见臣时他不拜不问安,还命人殴打臣,陛下,不孝乃是重罪,两罪并罚,按律该当斩首!”
殿中又是一阵沉默,固然都知道沈家父子失和,然而在朝堂之上做父亲的口口声声要斩首儿子,也是从不曾听说过的奇闻,一时不觉都去看沉浮,但见他恍惚着脸上透出喜色,竟像是全不曾听见一般。
姜云沧拧着眉退回队列。他虽恨不能置沉浮于死地,然而沈义真?他还不至于沦落到与这种人为伍的地步。
谢洹沉着脸。沉浮从不曾提过在沈家那些年的光景,然而当年的事情传遍盛京,便是贵为天子,也听说过不少内幕,谢洹没理会沈义真,只向沉浮问道:“方才在殿外,出了什么事?”
沉浮回过神来:“锦乡县子公然在宫中痰唾,犯下失仪之罪,臣命金吾卫带走治罪,他抗拒吵嚷,因而罪加一等。只需唤来当值卫士,一问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