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1 / 2)
竺玉心里打鼓,着实也分辨不出陆绥是喝出来了还是没喝出来。
但这药是她再三验过的,无色无味,绝不会轻易被人察觉。
烛火摇曳,火光下映着她绯白的脸庞,朱唇点绛,肤白胜雪,只是娇媚的脸庞多了几分不自然的心虚。
陆绥望着她的脸,他放下手中的杯盏,笑了笑:“无事。今日也累了,早些歇息罢。”
竺玉闻言舒了口气,她平时安置的时候都要推三阻四、能拖就拖,这回倒是很乖觉,没再做那些无畏的抗争。
竺玉也不是抗拒。
她就是怕。
按说几年都过来了,她早该习惯,可是…可是陆绥那个人就不大是会能叫人习惯的。
不管来多少回。
她都是会怕。
药效慢,要等他昏昏沉沉的睡过去还要些时辰。
竺玉悄悄瞄了他两眼,见他揉了揉眉心,眼神也渐渐有些模糊,她像吃了定心丸,悄然放下了心。
看来这药还是有用的。
刚躺上床没多久,枕边的男人呼吸渐沉,楼在她腰肢的双手好似也没了什么力道。
竺玉轻轻的拿开他的手,他毫无反应,睡得依然昏沉。
借着微弱的烛光。
竺玉看清了他的五官,他的眉眼其实很柔和,没有那两道锋利的眸光,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温润如玉的小郎君。
莫名的,她抬起手指,温凉的指腹轻轻贴近他的脸庞,顺着男人英俊的轮廓缓缓触碰了两下。
这几年。
她同他相处的也算和睦,甚至都没吵过架。
她是个软绵绵的性子,极少生气。
陆绥虽然容易生气,有时候也挺小心眼,甚至斤斤计较。
可他到底是个沉稳的人,什么事,在面上都能忍。
真惹毛了他,至多那几日不怎么吭声。
也上点眼药,叫她不痛快罢了。
两人好像都已经摸透了彼此的性子,日子这样过下去,其实也不是不行。
竺玉回过神来,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不知为何,她忽然在他的唇瓣落下轻轻的一吻,亲了他之后,她自个儿都惊了。
其实陆绥很喜欢她亲他。
在床榻间,没少哄着她亲他两口。
有时候他低头来吻她,她甚至还会故意躲开,不让他得逞。
陆绥在这种时候,则会愠怒非常,扣着她的下颌,也不管她痛不痛,就要亲她。
竺玉慢慢抽回手指,轻手轻脚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换好了提前准备好的衣裳,柜子里锁着她早早就准备好的包袱,里面装了足够的银钱还有一些届时能够用来换钱的首饰。
一份假的身份。
官府路引。
一应俱全,好让她在路上不至于举步维艰。
至于朝堂上的事。
这两年皇帝罢朝是常有的事情。
少则几天,多则几个月。
龙椅上少个人,这天下照样转。
况且她也将这些事情都安排好了,不会出差错。
趁着夜色。
竺玉背着自己的小包袱,悄悄摸摸就出了宫门。
夜深寂寥,蝉鸣声都显得有些骇人。
宫门外有马车等候。
竺玉爬进马车里,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眼。
夏夜难得有冷风,迎面扑来,一阵凉意。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些不安,好像人已经出来了,心却还是沉沉的、落在了宫里。
一直到城门口,都还是静悄悄的,仿佛今夜什么都不会发生。
她熬了半宿没睡,往日这种时候早就去梦里会见周公了。
或许是察觉不到危险,又或是紧绷的心弦渐渐放下。
竺玉也慢慢放松了警惕,觉得这事不会再节外生枝,她靠着枕头,正准备小憩片刻,马车骤然停下,重重的这么一磕,实在颠簸。
像是车轮压着石子儿了。
竺玉醒过神,眉尖微蹙,她问:“发生何事了?”
车夫是表哥替她寻来的,应当是极靠谱的。
过了会儿,竺玉才听见车夫磕磕绊绊的声音,也不知是不是外头太冷,他说话还有点打哆嗦:“姑娘…”
周遭火光亮起。
四下都被围了起来。
就连城门口,都被他们给挡住了,进不得出不去。
为首立在中间的男人,五官冷峻,冷肃的神色叫人看见了都觉得不寒而栗。
方才撩起那淡淡的一眼,都够叫车夫胆颤心惊。
他不敢吭声,只待里头的人缓缓掀开车帘。
明晃晃的火光将四周映的犹如白昼。
她神色一怔,望着中间那道挺拔的身影,甚至恍惚了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陆绥这会儿不应该还在沉睡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身后带了不少人来。
一袭黑衣几乎要与这昏沉的月色融为一体。
竺玉不声不响抓紧了手指,静静的同他对视。
陆绥开了口,直接问:“你想去哪儿?”
竺玉抿直了唇线,好半晌都没吭声。
她不想告诉他,显然对于他将她拦下来这事儿,心生不满。
她只是好奇:“你没喝那杯茶吗?”
陆绥往前了几步:“喝了。”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他主动解释道:“我早早换了你的药。”
宝成殿到处都是耳目。
她要做点什么,不太好隐瞒。
哪怕是宫外,也有他的耳目,何况她本来就不擅长遮掩。
陆绥将她的药换成了同样无色无味的粉末。
喝了也没什么作用。
陆绥捉住她的手腕,轻而易举把人抱了下来,他明知道答案,还是要很顽固的来询问她:“你要去哪儿?”
竺玉偏过脸:“左右也去不成了,你何必问。”
陆绥已经许久没见她这般抗拒自己的模样,一想到那日所呈上来的信件,她不过是凑巧碰见了裴忌,就想要撇下他远走高飞。
既让他心痛,又叫他心寒。
可是哪怕再痛,他都不想放手。
思及此,陆绥抓着她的手忍不住多了几分力道,他说:“你若真的想去,我陪你一道去。”
她心烦意乱,此番离开本就是存着同他作对的心思。
可是好像还是掉进了逃不脱的陷阱里,如何能不恼羞成怒?
竺玉低着头:“不要你。”
陆绥心中愠怒,正准备说几句狠话,手背落下一滴滴冰凉的触感,仿佛一阵忽然的雨,打在他的心上,阴雨连绵,潮湿久久不退。
这让陆绥原本要说的那些话又全都咽了回去。
过了会儿,他慢慢拢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小脸来。
人已经无声无息哭得满脸都是泪,梨花带雨的样子瞧见了都觉得心疼。
陆绥抿直了唇,说话还是有几分冷硬:“你哭什么?”
他用帕子一点点帮她擦去眼泪:“你就是不想让我好过。”
“存心不让我好过。”
陆绥哪能看不出她心里别扭的小心思。
觉得委屈、觉得憋屈、看见裴忌就想起她被迫中断的金玉良缘,又是不甘不愿留在他身边。
仿佛事事都如他所愿,所以才要让他不好过。
可这几年,他何尝真的是好过的。
压抑在心间的桩桩件件,又如何不是心上的刺。
她爱慕过裴忌,那样乖巧甜蜜的对裴忌笑过,为他闹过哭过,一颗真心真真切切的交付了出去。
还有阿照的存在,他每每瞧见这个孩子,都觉得厌恶难忍。
即便如此,还是要什么都忍下来。
只有他,什么都没有。
都已经如此。
她好似还不满足。
竺玉矢口否认:“我没有,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
陆绥这回并未叫她糊弄过去,而是非要逼迫她承认她内心的别扭,他捏住了她的下颌,盯着她乌黑的眼,他说:“我没你瞧见的那么快活。”
竺玉别开眼神,心尖好似触动了一下。
她什么都没说。
陆绥接着道:“你怨我强留你在身边,可是我想要的,你从始至终也没有给我。”
竺玉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颤了两下,假装听不懂他的话。
但是陆绥今晚是铁了心要把所有的话都说个清楚,不给她逃避自己的机会,他的语气算得上咄咄逼人,一字一句,态势强硬。
“非要我日夜煎熬,如此你才甘心?”
竺玉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句:“我没有。”
陆绥冷冷道:“你有。”
竺玉便不再说什么了。
她就是记仇的性子。
陆绥的确了解她,说着,他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忽然间问她:“方才为什么亲我?”
竺玉若是知道他是装睡,才不会那么傻乎乎的去亲他。
这下好了,不仅亲了,还被他知道了。
竺玉答非所问:“你让开,我要赶路了。”
陆绥依然掐着她的手腕:“你知道,我不会放你走的。”
竺玉方才瞧见他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今晚走不成了。
陆绥便是这么个霸道的人,心肠也硬。
陆绥见她眼尾好似还有泪光在闪,微微叹息了声:“同我回去罢。”
他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这个向来不会展示自己柔软一面的男人,今夜难得将压在心底的话同她说了只言片语:“我这心里不比你好受。”
可是放也放不得。
便只能一日日这样熬过去了。
他松不了手。
黯淡的、灰白色的世界骤然多出这么一抹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