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2)
贺枕书其实并没有多么生气。
他这几天躲着裴长临,不过是因为心里有点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偏偏这人又一直没与他解释,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还被阿姐误会他们吵了架。
“傻子……”贺枕书别开视线,小声嘟囔一句。
裴长临:“什么?”
“我说你是个傻子。”贺枕书道,“阿姐不知道实情,误会我们吵架,你就当真啦?还跑来找我道歉,我要你的道歉了吗?”
“可你这几天都不和我说话……”裴长临话音极低,仿佛有些委屈。
裴长临生得很好看,当他这么微低着头,抬起眼皮定定地注视着别人时,仿佛一只可怜兮兮的大型犬,看得人心都软下来。
好像当真受了天大的委屈。
“别冲我撒娇。”贺枕书定了定心神,十分艰难地抵御着那双眼对他的蛊惑,“谁让你那天要……”
他稍顿了顿,瞥了眼裴长临的嘴唇,又飞快移开视线:“总之都怪你。”
“嗯,是我的错。”裴长临承认得倒是痛快,但他紧接着又问,“你不喜欢吗?”
或许是因为年纪小,十七八岁的少年,不怎么能藏得住心事。裴长临眸光明亮,带着一点局促和紧张,那是少年特有的,热烈滚烫的情愫。
贺枕书埋怨裴长临是个闷葫芦,不肯主动与他说清楚,但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对方向他解释什么。
那双眼睛,早已将他的一切心事暴露无遗。
贺枕书心跳又鼓噪起来,他慌乱地移开视线,低声道:“我不知道。”
思考这些,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从青山镇回来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再过几日,他们就要去青山镇找白大夫复查。如果复查没有问题,他就该按照约定,让裴长临签了和离书。
然后……他要回到县城,继续想办法帮他爹爹伸冤。
那才是他应该做的事。
裴长临对他很好,裴家的每一个人都对他十分照顾,下河村的村民也不再像最初那样排斥他。他在这里住得很好,但如果就这样留下,他怎么对得起枉死在狱中的爹爹?
他发过誓,一定会替爹爹伸冤的。
他不能被这个地方牵绊住,更不能……被什么人牵绊住。
贺枕书低垂着头,忽然感觉心口憋闷,难过得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阿书?”裴长临注意到他的反常。他上前一步,似乎想去拉他的手,却被贺枕书侧身躲开。
裴长临的手在半空停滞一瞬,缓缓放了下来。
“你……你是不是还要再想一想?”裴长临道,“你如果没有想得明白,不用现在就回答我。阿书,我不是想逼你做什么,我永远不会逼你的。”
很多人都在逼他,就连他自己都在逼迫自己,可只有裴长临,对他说永远不会逼他。
贺枕书眼眶有些发热,他飞快眨动两下,小声问:“那我……我能想多久呀?”
裴长临神情缓和,露出一点笑意:“你想要多久?”
“不知道。”贺枕书如实道,“如果我要想很久呢?”
裴长临:“那我就等你想。”
贺枕书又问:“一两年也能等吗?三四年呢?”
“阿书,如果没有你,我连这几个月都活不过去。”裴长临温声道,“这条命还剩多少时间,就等你多少时间吧。”
“这是什么话!”贺枕书不悦地皱眉,“你已经快要治好了,你还要长命百岁的,你——”
他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
裴长临迎着他的目光,低声道:“那样不好吗?”
多活一年,便多等一年,长命百岁,便等到百岁。
贺枕书声音哽在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微风浮动,吹乱了他鬓角的发丝。裴长临抬起手,将那缕不听话的发丝轻轻拂到他的耳后:“但你……应该不会真的要让我等成一个老头子吧?”
他眸光闪动,露出一丝打趣的笑:“不是不想,我是怕那时候我不好看了,你就不会再喜欢我了。”
“本来也没有多喜欢你。”贺枕书嘀咕道。
没有多喜欢,那就是有一点喜欢的。
裴长临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从心底里开心起来。贺枕书被对方盯得脸颊发烫,转过身,快步往前走去:“走啦,回家,爹他们都要等得饿坏了!”
他转眼就跑得老远,裴长临轻笑了下,缓慢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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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天上又下起雨来。
简陋的小土房里,冬子坐在床边,端着一碗素汤面大口吃着。
“慢点吃,不够还有。”王婶坐在他身边,瞧着他额头上那刚抹了药、还没消肿的伤口,还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刘老三真是个混账东西,早知道你是好心帮他家,我就该多骂他几句。”
她下午一直在地里干活,听说了冬子和刘老三的事,便先去刘家大闹了一场,才来探望冬子。也是来了冬子这里才知道,这件事根本就是个误会。
冬子埋头吃面,含糊道:“谢谢你,王婶。”
“没事,和婶子客气什么。”王婶道,“早和你说过了,有事就来找我,我帮你出头。你婶子是没什么钱,也没个手艺傍身,但绝不会任由别人家欺负。”
冬子低低应了一声。
屋内沉静下来,王婶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冬子,那你吃了东西先歇着,婶子要回去了。”
冬子抬起头。
“镇上放农忙假,你王叔回来了。你也知道你王叔他……”王婶停顿一下,没把这句话说完,“他这会儿还在家里等我吃饭呢,我得回了。”
王婶待冬子很好,以前也曾想过要收留冬子,但她男人不同意。王家的家境在村中算是中等,不算穷,但绝对算不上富裕,平日里还得靠家里的男人在镇上帮工,贴补家用。
王家是没孩子,但没有道理要去养别人家的孩子。何况王婶动这心思的时候,冬子的年纪已经不小,已经能在村里帮各家干活换吃的了。
王婶很快离开了。外头雨势渐大,盖着茅草的屋顶不知何时破了几个洞,淅淅沥沥地滴着水。有雨水滴进冬子碗里,他动作一顿,盯着那酱油色的面汤,神情怔愣。
从屋顶漏下的雨水越来越多,但他没有躲避,就这么坐在原地,大口大口,把那碗汤面吃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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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贺枕书仍然跟着一家人去地里收麦子。
昨晚那场雨下得很大,裴木匠担心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早晨雨势一停,便带着全家人下了地。
当然,裴长临只能乖乖留在家里看家。
他近来身体渐渐好转,但家里人还是不敢让他干重活,也不敢让他有任何劳累。就连他想要担下给一家人做饭这活,都和裴兰芝磨了好长时间。
至少在完全养好身子之前,下地干活这种事,注定与裴长临无缘。
比起那些还有大片麦子没收,心心慌慌赶去地里抢收的庄稼汉,裴家只剩下最后两亩地,相对而言没那么急迫。一家人一边闲聊,一边割着麦子,难得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