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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 世事如棋,人生如戏(2 / 2)

抱着膝盖,

在那里抽泣。

当他跑过来时,六弟抬起头,看着他,泪流满面。

他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六弟,似乎只在很小很小时,六弟摔倒了,才会这般哭着对自己喊道;

“二哥,摔疼疼………”

再之后,六弟就展现出了过于常人的聪慧,学什么,都快,看什么,都透。

但在这一刻,

六弟再次哭着向自己喊:

“二哥………我母妃………我母妃………没了………”

闵妃,

在得知昨晚发生的事后,

自缢了。

那个,女人,走了。

姬成朗不讨厌那个女人,他也知道,自己的母后,也不讨厌她,确切地说,以前的王府,之后的太子府,现如今的后宫内,很少有人会不喜欢闵妃。

父皇登基后,恪行节俭。

闵妃则用自己家的钱,为皇子们置办吃食用度。

六弟有的,其他兄弟几个,必然都有。

母后曾劝过她,不要这般铺张。

她却笑着说:

姐姐,我已经嫁入姬家了,身为姬家的女人,从娘家里掏弄点银子出来补贴咱姬家自己的哥们,这才是天经地义不是?

陛下要节流,节省的是国库的银子,那是做账给外臣看的,外臣看见内库的支出少了,意思,也就懂了,咱自家人就算是真的吃糠咽菜的,真当外臣们信么?真当百姓们信么?

所以啊,倒不如咱继续吃好喝好。

她很豪爽,也很会做人,她从未给人以一种对富人对金银的憎恶感,反而让人如沐春风。

每每从她手中接过挂饰、扇子、坠子时,姬成朗都会腼腆且开心地抬头回一声:谢谢姨娘。

哪怕父皇登基了,大家住进皇宫了,皇子们也不愿意改对她的这个称呼。

她是六弟的生母,是所有皇子的姨。

然后,

她走了。

姬成朗跪伏下来,抱住了六弟。

“二哥………我母妃没了…………没了…………”

六弟还在哭着,

而姬成朗的手,则在颤抖。

他很害怕,害怕是自己昨晚的诅咒,才导致了今日的恶果。

……

“殿下,殿下。”

李英莲的呼唤,打断了姬成朗的回忆。

那个身着白色蟒袍的男人,还是站在那里,就这么平静地看着自己,没说话。

李英莲催促他,该将舅舅喜欢的点心,以前舅舅每次来凤正宫母后会为其准备的吃食从食盒里拿出来了。

鞋样,也该拿给舅舅看了。

此时,

深秋的风,

吹了起来,

本就寒冷,而在这座没人气的王府衬托下,有些……刺骨。

一时间,

姬成朗有些恍惚。

仿佛一切的一切,又回到了那一年的那一天;

他站在通往凤正宫大门的宫道上,

舅舅,依旧站在那里。

他仿佛冥冥之中,再次听到了母后的哭喊。

但这次,

不是哭喊着闵妃,

而是……田家。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又像是往回拨弄了一轮。

那一日,在自己怀里哭泣的六弟,变得比以前,更爱笑了。

他荒唐,

他洒脱,

他在皇子府邸和外宅里,养了很多的歌姬舞姬;

他会讲笑话,他会逗弄兄弟们开心,在面对父皇时,他比以前,更为自如。

仿佛父子之间的感情,

因为母妃的死,

变得更亲近也更浓厚了。

他能感觉到,六弟放下了一些东西,比如……他的骄傲。

当年的六弟,他优秀,他聪慧,但因为年纪还太小,所以还不太懂得去掩藏眼神深处的骄傲。

他自比父皇,他优秀过兄弟;

生在平民之家,那叫天之骄子;

生在帝王之家,那叫………

但在以后的这些年里,姬成朗没有再从六弟的眼睛里看见过“骄傲”二字,一次都没有。

是丢了么?

姬成朗不信,

是更会隐藏了。

六弟告诉他,他在镇北侯府门口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校尉,姓郑。

是那个姓郑的,将他从蛮子的手里救了下来。

那个蛮子,很厉害,是蛮族王庭的左谷蠡王。

后来,

姬成朗知道,那个姓郑的校尉,走兵部,调任至银浪郡当守备。

然后,

自己见到了他,

在皇子府邸。

确切地说,

自己最先见到的,是许久未曾回家的舅舅。

舅舅,回来了。

回来后,

就在皇子府邸,让那个姓郑的,废掉了三弟。

他有些无措,也有些不敢置信;

然后,舅舅回家了,母后,也归家省亲了。

……

秋风,卷起了落叶,在地上摩擦出“沙沙”的声响。

姬成朗深吸一口气,

他又听到了母亲的喊声,喊着“阿弟”,喊着“无镜”,一遍遍地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所以,

为什么?

姬成朗抬起头,

看着自己的舅舅。

靖南王的目光,依旧平静。

身边的李英莲,有些着急。

姬成朗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该叙旧,

不要那么直接,

但要真诚,要真情,要流露。

朱先生说,靖南王不是灭绝人性的魔头,从他的一夜白头,从他对平西侯的支持和庇护,从他对自己儿子的安顿里,可以看出来。

姬成朗想说,

不用你帮我看出来,

我比你更清楚,自己的舅舅,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姬成朗抿了抿嘴唇,

他开始往前走,向靖南王走去,

一步,

一步,

又一步;

靖南王就站在那里,似乎在,等着他走来,看着自己的外甥,像是小时候那般,主动跑向自己。

姬成朗的靴底,踩碎了一片落叶。

蓦的,

有些心疼,

可笑的心疼。

他曾近乎拥有了一切,历朝历代太子,所梦寐以求甚至做梦都无法想象的一切。

大燕军神,是自己的亲舅舅;

大燕另一座擎天之柱,是自己的泰山;

他又是嫡长子;

一切,本该顺理成章,不是么?

可是,

为什么?

他停下了脚步,

隔着不那么远的距离,看着田无镜。

自己,是为什么?

那他呢?

舅舅呢?

世家嫡子,田氏少主;

阿姊是当朝皇后,外甥,是太子人选;

自己,是巅峰武夫,可以击败剑圣,更是指挥千军万马,灭国破都!

可他,

为什么会选择那样子的一条路。

忽然间,

姬成朗的“为什么”,说不出口了。

不是因为他无法从舅舅这里找到答案,

而是他清楚,舅舅那里,有答案。

而他姬成朗,不是害怕找不到答案,是怕……面对答案。

顷刻间,

一切的一切,不是变得索然无味,而是像是此时刮起的秋风一样,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没有春日的生机,没有夏日的炎炎,也没有凛冬的刺骨,也就是那么一丁点的寒,一点寒罢了。

他想说一句:

舅,我好累。

但还是说不出口。

眼前的这位,只会比自己还累无数倍。

他张开嘴,吸了几口气,想哭,没眼泪。

这该死的秋天,干燥得让人煎熬。

姬成朗转身,

没发一言,

在靖南王的注视之下,

他开始往回走。

“殿下………殿下………这………”

李英莲不明所以。

这是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机会。

明日的大朝会,将极为凶险!

可太子,却这般来了,又走了。

食盒里得点心,压根就没拿出来。

外甥走了,

舅舅一直站在那里,也没有留。

太子坐回了自己的行驾马车里,

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回宫。”

行驾,缓缓地驶出了王府。

李英莲跪坐在一边,明明一肚子的疑惑,却什么都不敢问。

马车内,烧着炭盆,忽明忽暗。

太子从袖口里,取出了两张鞋样,放在面前,仔细地看着。

随后,

脖子微微后仰,

深吸一口气,

今晚的宫宴,明日的大朝会,即将自六弟那里来临的攻势,

他眼下都不想去思索了,也不想去计较了。

像是一只鸟,

老天给了我翅膀,

却又是被谁一只一只硬生生掰断下来的?

“哗!”

鞋样,被太子丢入了火盆之中。

“殿下!”

李英莲发出一声惊呼。

“呵呵呵呵………”

太子却笑了起来,

抬手示意李英莲不准去救鞋样,

就这般静静地看着鞋样在炭盆里燃烧成灰烬,于马车内,烧出了一阵青烟;

这一刻,

他再次想到了当年蜷缩在寝宫一角不停抽泣的男孩。

“呵呵,哈哈哈哈………

世事如棋,

你我同为棋子,何谈输赢;

人生如戏,

众生皆是戏子,哪来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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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我自己觉得写得很好,值得一张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