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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2 / 2)

两指好像也断了。

姬恂眸光没什么波动,问道:“要如何为他驱寒?”

亲卫呼吸一顿,掩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谨慎地道:“炭盆多些,再靠得近点,或许能……”

姬恂“嗯”了声,慢条斯理道:“把他架在火盆上烤岂不是更快?”

亲卫:“……”

亲卫战战兢兢,又是一个头磕下去。

姬恂也没为难他这个半吊子医术,淡淡吩咐:“出去候着吧。”

亲卫赶紧行礼溜了。

在掩上门之前,他神使鬼差往后扫了一眼。

璟王爷坐在床沿,眉眼冷淡,动作却轻柔地将蜷缩一团的少年揽在怀中。

男人的怀抱并非炭盆那样有将人烤干的不适感,反而如春日暖风,温暖热意缓缓往体内渗。

一直痛苦挣扎的王妃终于不再乱动,恹恹地环抱住璟王的腰身,蜷在他怀里安分了下来。

亲卫猛地一哆嗦,不敢再看,同手同脚地出去了。

姬恂不喜欢热。

少年人还未彻底长开的身量纤瘦,寒意驱散后依然本能地抱着他往怀里贴。

璟王衣衫单薄,敏锐地察觉到楚召淮的所有举止。

体温从冷变得温热、因不适而在他脖颈处轻轻磨蹭、连呼吸喷洒在皮肤上也无法躲开……

姬恂额间汗水缓缓滑落,察觉少年呼吸已均匀,手慢慢掐住楚召淮的下巴,居高临下注视着他这张脸。

楚召淮脸上还带着未擦干的脏污和血痕,仍然能瞧出这张脸的五官轮廓——方才那亲卫来探脉时险些看直了眼。

可美与丑对姬恂而言没有分别,再美的人他转头便能忘。

这样的楚召淮对他而言,和戴着眼纱时没什么两样。

姬恂淡淡道: “蹭够了?”

楚召淮还在昏睡中,自然不会回答他,反而又凑上前在他胸口蹭了蹭。

姬恂:“……”

要不杀了吧。

姬恂冷冷地想。

愚蠢,娇气,贪财,于大局无用。

这种人他杀过太多,不在乎再多一个。

楚召淮又蹭了一下。

姬恂眼神更冷了。

这时,门外有亲卫来请示:“王爷,这些金砖要如何处理,留给禁军吗?”

姬恂沉默许久,微微吐出一口气,伸手将楚召淮身上散落的锦被拢了拢,道:“装箱搬回王府。”

“是。”

***

楚召淮做了个噩梦。

年幼时,侯府随圣驾前去猎场伴驾。

寒冬腊月,他被楚召江哄骗出了营帐,误入猎场被雪狼撕咬。

那狼身形高大,目露凶光死死咬住他的腿,楚召淮头脑空白,被吓到无声,挣扎着手陷在雪中往前爬,连一声呼救都无法发出。

楚召江就在不远处居高临下看着,见他这副蠢样子,小脸上露出个快意的笑。

当时楚召淮才刚七岁,无声哭着满脸是泪,疼痛席卷脑海,几乎以为自己会葬身狼腹。

直到一支箭破开雪,凌厉穿透雪狼的头,死死钉在雪地上。

血染了满地。

楚召淮满脸泪痕几乎被寒风冻上,视线模糊只瞧见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年站在那,张口好像说了句什么。

楚召淮呆呆睁大双眼,想要在梦中瞧清那人的脸。

可眼前却越来越黑,直到昏暗吞没大雪。

视线再次恢复,他爹那张年轻的脸出现在眼前,却是嫌恶看着他:“你贪玩跑出去被狼咬,却还要推到你弟弟身上?!我怎么会有你这样谎话连篇的儿子?”

楚召淮呆呆地摇头,满脸泪痕地道:“我……我没贪玩。”

“还敢顶嘴?!”楚荆厉声道,“你弟弟这样小的年纪,在猎场还猎到一只雪狼,颇受魏将军赏识,已准备收他为徒。你可倒好,侯门之后竟然差点被狼吃了,真是丢了整个侯府的脸面!”

楚召淮茫然极了,昏暗缓缓合拢将他围在中间。

只有微弱的声音传来。

我没有。

是楚召江说爹找他,他才乖乖跟去的。

即使在梦中,铺天盖地的委屈也挥之不去。

楚召淮记忆中所有的寄人篱下、受人厌恶排斥的场景接连不断地盘桓眼前,浑噩中他猛地抬起左手,似乎抓住了什么。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他,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醒了吗?”

楚召淮缓缓睁开眼,可仔细看眼神却是空洞涣散,无法聚焦。

姬恂见他睁眼,觉得他熬了过去,慢条斯理地道:“天亮了,如果没事就回京……”

话还未说完,便感觉楚召淮的左手突然剧烈发起抖来。

姬恂一怔。

楚召淮左手越抖越厉害,伴随着一阵阵痉挛的扭曲,那本来已均匀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只是几息竟然像是喘息不上来般。

姬恂察觉到不对,眉头轻皱:“楚召淮?”

楚召淮急喘几声,突然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像是迅速衰败的花,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姬恂瞳孔一动,一把将摇摇欲坠的人接到怀中。

“来人。”

亲卫匆匆而来,一瞧见王爷袖上沾染的血,微微一愣。

姬恂脸色有些沉:“来瞧瞧他怎么了?”

亲卫赶紧上前,探脉一瞧,却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讷讷地跪地请罪:“王爷恕罪,属下医术不精。”

姬恂蹙眉。

“唔……”

楚召淮呼吸越来越急促,拼命仰着头张着惨白的唇妄图呼吸,却汲取不到活命的空气,纤细的脖颈绷出一条曲线,头靠在姬恂臂弯间,长发如流水似的铺了满床。

他眸瞳涣散看着虚空,呼吸越来越弱,不受控制的泪水从眼尾滑落。

姬恂见过不少濒死之人,却从未见过这种几乎称得上刺眼的一幕。

他托着楚召淮的后颈,让人靠在自己怀中:“楚召淮,呼吸。”

听到有人唤他,楚召淮隐约有了一丝清明,他呜咽一声,张开空洞无神的眼睛盯着姬恂,急喘着喊:“王、王爷?”

姬恂:“嗯。”

楚召淮几乎无法呼吸,心脏疾跳带来的剧烈疼痛让他耳畔嗡鸣阵阵,恍惚间觉得自己开口问出来了,实际上却像是蚊嗡般,喃喃地问。

“王爷,我……我要死了吗?”

姬恂却听到了。

他在楚召淮面前伪装这么多日的温文尔雅,并不在乎最后再伪装半刻,他温声说:“不会的,你不会有事。”

楚召淮似乎笑了。

每次心疾发作时都如在鬼门关走了几个来回,他有时是在无人的路边犯病,有时是孤身在家中地上。

这是这些年第一次有人会抱着哄他。

楚召淮只清明一瞬,头脑又陷入昏沉,迷茫间手在袖中本能一探,启唇轻喃出一个字。

“药……”

姬恂垂眼注视着他,听到这个字眸光一动。

楚召淮还在塌间痛苦地挣扎,姬恂直接将他的手松开,起身大步走出寝房。

“方才捉到的死士在何处?”

“正关押在隔壁。”

姬恂“嗯”了声,握着鸠首杖去了关押死士的地方。

能为东宫效力的死士,必定做足豁出性命的准备,几个男人被绑着跪在冰凉的地上,瞧见姬恂走进来,冷笑一声,移开视线不看他。

姬恂坐在亲卫搬的椅子上,心不在焉抚摸着鸠首杖,随意问:“王妃随身带的药在何处?”

几人面面相觑。

本以为这疯狗问的是幕后指使,没想到竟然只是这件小事吗?

离得最近的男人冷冷开口:“我……”

姬恂微一抬眸。

亲卫悍然拔刀,一刀斩下男人的头,干脆利落。

血骤然迸出,溅了周围人满身满脸。

姬恂衣摆溅得全是血,懒懒地撑着脑袋,似乎厌烦了:“聒噪——既不说,本王亲自问。”

几人眼神一颤,死死咬着牙不肯吭声。

受过训练的死士从不畏惧生死,就算再多的刑罚也不会让他透露半句。

璟王府亲卫守在门口,听着里面凄厉的惨叫连连。

半刻钟不到,姬恂满身是血,优哉游哉从里踱步而出,亲卫将帕子递过去,他随手接过擦了擦手指,淡淡道:“山脚处有块巨石,去取丢在那的药来。”

“是。”

关押死士的门半掩着,日光倾泻下来,隐约可见里面的残肢断臂。

亲卫来去飞快,很快便寻来药。

楚召淮已然是有出的气没进的气,眸瞳涣散躺在榻上,呼吸微弱。

被死士丢下的药只有三种,驱兽粉和毒粉全是粉末,只有一个小瓷瓶盛着的药丸气味清甜,应当是药。

亲卫死马当活马医,将药丸拿出两粒融化在水中,扶着他的下巴慢慢地喂他喝下。

楚召淮被呛了下,喉咙艰难吞咽,一碗药勉强喝了小半碗。

那药应当是特制的,饮下后不到片刻,呼吸终于艰难顺畅几分,亲卫探了探脉,那疾跳的脉搏和心跳也逐渐平复。

亲卫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

今日王爷太反常了,不光亲自用刑只为审问药的下落,举止甚至都和寻常运筹帷幄的模样全然不同。

他都担忧若没医好王妃,真的要陪葬了。

姬恂审讯完,换了身衣袍还沐了浴,慢条斯理在外室饮茶。

亲卫擦了擦汗,行礼道:“回王爷,王妃服了药,已无碍了。”

“嗯。”姬恂喝了口茶,像是根本不在意,随口说,“他的命还挺好。”

亲卫:“……”

亲卫啥也没说,神色复杂地退了出去。

殷重山从山下来复命:“王爷,林统领应该是接了死命令,想方设法要审一审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