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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1 / 2)

雷雨一夜, 朝阳破开乌云倾洒天地间。

楚召淮快步而来,眉尖前所未有地蹙紧,视线盯着姬恂额头的伤处, 虽然努力掩饰却还是露出担忧之色。

他语调中冷意还未散:“让我瞧瞧。”

姬恂身形高大, 又伤在脑袋,楚召淮要瞧得踮起脚尖才能看到。

他足尖微微用力,刚要轻踮一下, 就见姬恂直勾勾盯着他, 眼眸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炽热, 好似有火燃烧般。

偏偏姿态却像是被驯服的兽, 温驯地垂下头。

楚召淮愣了下, 匆匆移开视线去看他的伤。

血线还在顺着脸侧往下滑落,那木屑飞溅几乎深陷血肉中,耳朵上方的乌发已被血浸湿, 看着触目惊心。

“伤成这样?”楚召淮眉头越皱越紧,指尖想碰又不敢碰, 骂人的勇气还未散, 强忍半晌, 还是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金尊玉贵,为何要这般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更何况你才登基一年,若真的出事, 天下大乱, 犬……全部烂摊子难道又要留给世子吗?”

若姬恂真的为救他而出事了, 那他便是祸乱天下的罪人。

姬恂笑了起来:“朝臣都道我继位才是天下大乱,若真的遭报应死了, 恐怕满朝文武都要放鞭炮庆祝个三天三夜。”

暗卫瞅天瞅地,恨不得把耳朵给塞了。

怎么觉得陛下被呲儿了一顿,心情竟比之前还要愉悦呢?

楚召淮骂完就后悔了。

姬恂明明是为救他而受伤,自己不光不感恩,甚至还反过来数落他。

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况且就算骂了又如何,他已伤了,最重要的是为他治伤。

姬恂额间的血看着极其触目惊心。

若那木柱当真砸中楚召淮,想必以他的身板当场就能晕厥过去。

姬恂并不想楚召淮因他露出这种神情,躲开他的手:“不必在意,小伤罢了。”

战场上、京城刺杀,每次都比这次凶险,他照样活了下来。

楚召淮怔了怔。

姬恂身上伤痕众多,这两日几乎上半身赤裸着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明显瞧见去年猎场上的伤愈合留下的新伤疤。

那时楚召淮听闻姬恂重伤昏迷,调了方子让白鹤知送去,并未亲自探望,此时看到伤痕才知晓那时姬恂伤得多重。

姬恂见楚召淮仍在愣怔,道:“你先回营帐吧。”

楚召淮呆呆看他。

昨日忙得头重脚轻,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姬恂的所作所为……

和一年前完全不同。

大疫爆发,营帐皆是重症濒死的病人,一年前的姬恂应该会不顾他的意愿,雷厉风行直接派暗卫将他严密守着,不会放任他去接近病人。

而不是如今这般不问不拦,像是坚实的后盾让他不必顾忌其他琐事,一心只需要治病救人就好。

当年楚召淮之所以从京城离开,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姬恂那强势霸道、一意孤行的性子,他无法忍受,却又因身份天差地别而无法改变。

甚至也没有资格要求姬恂改变。

那时他每日惶惶不安,自卑自轻,连吵架都不敢,对姬恂就算怀有爱慕,五分也会夹杂着一分对上位者的畏惧。

好像只要姬恂一个念头,自己就能从九霄堕落地狱,死无全尸。

楚召淮茫然极了,一时间竟有些不敢认。

短短一年,就能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多吗?

“去吧。”姬恂道,“需要什么尽管同我说。”

恰好不远处的营帐,商陆在唤他,似乎是病人出现了反常症状。

楚召淮分得清轻重缓急,匆匆对一旁的暗卫道:“为陛下包扎,若他出现不适即刻寻我。”

暗卫点头如捣蒜:“是,王妃!”

楚召淮来不及多想,快步就朝着营帐而去,只是刚走了几步,他忽然脚步一顿,神使鬼差地回头看向姬恂。

姬恂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眼底晦暗幽深。

似乎没想到楚召淮会突然回头,猝不及防撞入他的眼眸中,倏地一愣。

楚召淮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快步跑向营帐中。

姬恂站在原地,垂在袖间的手一顿。

身患重疾濒死的数百百姓,和伤过他的混账,姬恂很有自知之明,知晓楚召淮会做出何种选择。

并非是楚召淮还拘泥于从前的恩怨情爱仍对他心怀怨怼,而是神医的菩萨心肠让他无法对遭受痛苦的众生置身事外。

楚召淮就该这般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可他回头了。

哪怕只是朝他看了一眼,姬恂却恍如从地狱挣脱。

他重回人间,成了众生。

***

临江州的知府和布政使动作极快,已将所需要的草药悉数运来,所有大夫一起在营帐忙碌。

楚召淮医术极高,记性又好,自小到大瞧过的医书大多数全都记得,加上又很会融会贯通,和商陆一起对着症状下药,修改了二三十种方法后,终于将最能稳住病情的方子研究出来。

营帐外全是浓烈的药香,浓药被熬好盛放在碗中一一喂给病人。

翌日,除了几个最开始病重的人之外,轻症的人终于有了好转,起码不再呕吐昏迷。

楚召淮不眠不休三日,在终于有人退烧、脉象逐渐稳住后,彻底松了口气。

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让他乍一松懈下来,整个人几乎昏过去,双脚发飘,强行给自己扎了一针,将汗湿的衣袍换下,在单独的小营帐中沐浴,清洗满身的灰尘和脏污。

浴桶冒着热意,夏日炎炎,好半天仍没有变冷。

楚召淮恹恹靠在浴桶中,这几日怕头发碍事,一直团成个丸子顶在脑袋上,取下发带后浸在水中,微卷着好似海藻般缓缓冻拂动。

太过困倦,楚召淮脑袋不住地点着,没一会眼前毫无征兆陷入黑暗,意识也像是一根紧绷到极点的线,倏地断了。

不过估摸着才片刻,楚召淮腾地睁开眼,迷迷瞪瞪撩着水往身上泼。

等洗完澡就去好好睡一觉,唔……

水呢?

视线逐渐聚焦,四肢和疲惫的五脏六腑一点点有了知觉,还在划拉水的爪子往前一动,似乎抓住了一块布。

楚召淮迷茫看着,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柔软的榻上,撩水的手正抓着一旁雪纱床幔,扯出一道道褶皱。

此处陌生至极,只有熟悉的熏香弥漫鼻间,让他不至于惊慌失措以为被拍花子卖了。

楚召淮撑着手坐起来。

盖在身上的“薄被”往下一滑,才发现是件宽松的玄色外袍,一件瞧着普通不过的黑衣,仔细看才能发觉上面密密麻麻绣着全是金银暗纹,夏日披在身上泛着丝丝凉意。

楚召淮还懵着,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歪着头左看右看,感觉外袍很熟悉,捧起来像是猫似的轻轻嗅了嗅。

龙涎香和药香。

是姬恂的味道嗷。

恰在这时,有人低低笑了声:“喜欢吗?”

楚召淮迷茫抬头。

姬恂终于将那身“有辱斯文”的紫衣换了下来,一袭黑袍中规中矩穿着,衣襟合拢一派端庄沉稳。

他端着几碟菜站在窗边,眉眼间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楚召淮愣了半晌,清醒过来后猛地将怀里的衣服一扔,耳根倏地红透了。

完了。

他在做什么?

不对,他不是在沐浴吗,为什么突然躺在这儿了?

姬恂也没像之前那样说让楚召淮害臊的话,抬手将一旁的小案搬到榻边,垂眸道:“你睡了四个时辰,先吃些东西吧。”

楚召淮一愣,赶忙就要下床:“我怎么睡了这么久?营帐那边情况如何了,可有人重新起烧,那些病重的人又如何了,我得……”

“召淮。”姬恂按住他的手,重逢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楚召淮耳朵一动,本就浑身酸软,这声像是一道小天雷似的劈中天灵盖,四肢百骸一阵酥麻,险些被这一声叫得往后栽下去。

“不会有事的。”姬恂将一碗温热的粥端起来,拿着勺子吹了吹,淡淡道,“其他大夫已轮流休息,营帐时刻有人盯着,若再出现变故会有人来唤你——先吃些东西。”

姬恂的语调太令人有安全感,好像无论何时都运筹帷幄。

楚召淮愣神后,意识到疫病已得到控制,这才松了口气。

经由他一说,楚召淮才后知后觉到饿。

他不太习惯被人喂,伸手接过碗,小声道:“我自己来。”

姬恂“嗯”了声。

厢房中沉默无言。

楚召淮闷头吃,姬恂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真奇怪。

楚召淮心中腹诽,都重逢这么多日了,为何感觉现在比刚见面时还不自在?

楚召淮饿极了,但知晓不能吃太饱,只吃小半碗垫了垫肚子便放下碗:“多谢陛下。”

姬恂这一年来梦中全是楚召淮跪在那唤他“陛下”的场景,已修炼出被楚召淮叫“陛下”也能面不改色。

他将碗收回来,手似乎没接稳,碗砰的砸在承盘上,发出巨大动静。

楚召淮愣了愣,看他眉头轻蹙着,小心翼翼道:“你怎么了?”

姬恂摇头:“无事。”

因摇头的动作,陛下身子侧了侧,恰好露出受伤的还覆着一片白纱的侧脑袋。

楚召淮无意中一瞥,这才记起来姬恂的头还伤着。

——为他伤的。

姬恂将碗碟收拾好,正要起身离开,楚召淮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这是重逢以来,楚召淮第一次主动碰他。

姬恂侧眸看他:“怎么?”

楚召淮并非恩将仇报之人,垂着脑袋拽着姬恂好一会,才闷闷说道:“等、等会,我为你瞧瞧伤。”

姬恂握着承盘的手一紧,笑着道:“好。”

楚召淮又缓了会,瞧见床头放着一整套崭新的衣裳,并非他常穿的白紫两色,反而黑得如墨。

楚召淮还惦记着姬恂的伤,心不在焉地穿上后,发现这套衣袍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宽大一圈,他本就瘦,忙碌三四日身子更加单薄,行走间空荡荡的。

大得有些过分,瞧着倒像是姬恂自己的衣裳。

楚召淮正蹙眉扯着盖住指尖的袖子看来看去,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在沐浴时浑身赤裸,是谁将他捞出来又换了衣服扛回这儿的?

楚召淮眼前一黑。

……只能是姬恂了。

一时间楚召淮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一股热意在体内流窜,将五脏六腑往上顶着,脸都憋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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