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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2 / 2)

正在打结的奶奶瞥了他一眼,看这根“柱子”都将一群孩子挤到一边去了,幽幽道:“看不出来这位贵人如此不显年轻,竟然也刚三岁吗?”

姬恂:“……”

听说京中不少百姓都在学陛下毒舌怼人的那套,没想到竟在这时见识到了。

姬恂也不生气,笑着道:“不是为我——我夫人第一次同我过乞巧节,他年幼时从没有戴过这七结绳,我想为他亲自戴上,望您通融通融,我可以出高价,只需要一根就可以。”

奶奶狐疑看他。

就这气质凶悍、强装温柔的人还有夫人呢?

更何况这头绳随处可见,随便寻一处一文钱能买十根,为何要在她这儿高价买?

搞不懂,可能是骗子。

奶奶警惕道:“你夫人在哪儿呢?”

姬恂朝不远处的河边指去。

楚召淮正在踮着脚尖担心看着,见状立刻一侧身,满脸通红捂住脸。

奶奶抬头看去,远远瞧见个像是嫩绿莲叶似的漂亮人,更加不信了。

那人明明是个漂亮小郎君。

不过陛下都娶过男妻,在民风开放的京城瞧见断袖也不稀奇。

见这人明明一身贵气华丽的打扮,说话却很谦逊,奶奶犹豫许久,还是将一根红绳递给他,还教他如何打七个结。

姬恂眉眼更加温和,将一个钱袋拿出来:“多谢。”

“不必。”奶奶一摆手,“一根不值钱的红绳罢了,不收钱。”

姬恂笑了,将盛着一堆银子的钱袋放下后,快步朝着楚召淮走过去。

楚召淮察觉到那群小孩都在冲姬恂撇嘴,恨不得替他尴尬得满脸通红。

姬恂到底是怎么做到坦然自若的?

很快,姬恂走回来,冲他一晃手中的红绳:“拿到了。”

楚召淮:“……”

楚召淮耳根通红,一把拽住姬恂的手撒腿就跑。

姬恂一愣,注视着楚召淮和他紧紧相牵的手,却始终没有用力。

直到人群拥挤,眼看着就要被冲散,姬恂终于狠狠回握,将少年纤细的手掌牢牢扣在掌心。

楚召淮连走了两条街,才终于松开姬恂的手,有气无力道:“陛下真是勇士,草民甘拜下风。”

姬恂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笑了下:“白神医的称赞,朕便收下了。”

楚召淮瞥他。

算了,姬恂厚脸皮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四周清净许多,姬恂站在灯下,手指笨拙地将红绳打出七个结,又收尾相接准备系在一起。

楚召淮在江南长大,知晓“挂七结”的乞巧习俗,视线忍不住往那根红绳上看去。

年幼时求而不得的七结绳,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却是随意相赠给孩子的。

……可他却已不再年幼。

姬恂还在笨拙地系绳子。

他这双手常年握刀,指腹上磨出薄茧,如此精细的活做不太来,连试了好几次也没能顺利收尾。

见陛下被难为地蹙起眉,楚召淮愣了半晌,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姬恂抬头看他:“怎么?”

楚召淮像是被他难得笨拙的样子戳中了,摇摇头后又漏了声笑音,随后他自暴自弃,在灯火阑珊中笑了出声。

姬恂倏地愣住。

不知是因为心疾还是这些年的磋磨,楚召淮很少会这样纵情肆意的大笑,他无论畏惧还是高兴始终都是淡淡的,克制情绪忍耐欲望早已刻进他的骨髓里。

这是第一次见他笑成这样。

姬恂打结的手顿住,直直注视着笑着的楚召淮。

楚召淮眼尾带泪,终于止住后眉眼还是散不去的笑意。

又一轮的烟火升入夜空,将死气沉沉的夜空轰然炸成五光十色的细碎光芒。

楚召淮站在璀璨焰火下,玉绿衣袍和雪白发带被风吹得拂动,他眉梢扬着,轻笑着说:“如果陛下能系好这个结……”

话音未落,姬恂似乎敏锐地听出楚召淮话中的意思,手倏地一动,近乎在转瞬间就将刚才一直没弄好的结系好。

楚召淮一怔,诧异看他。

姬恂下意识将七结绳递过去。

楚召淮伸手要接过,可往后撤时却受到阻力。

姬恂直勾勾望着他:“如果我系好结,你就……如何?”

楚召淮抿了下唇,刚才笑时的勇气好像在逐渐消退,视线往旁边飘了下。

姬恂往前一步,声音发紧地又问了句,语调中带着掩饰不住的不安和患得患失:“楚召淮……你就如何?”

楚召淮嫌他离得太近,想要往后退,可后面便是石头栏杆,根本无处可逃。

好一会,他近乎自暴自弃地拽了下绳子,小声道:“我……我或许可以考虑明年乞巧节再、再和你一起来。”

姬恂倒映着楚召淮面容的瞳仁不动声色晃动一瞬。

之前陛下在面对楚召淮时始终束手束脚,唯恐他没有再续前缘的打算,自己的纠缠会成为楚召淮的负担。

直到楚召淮说出这句话……

虽然加了“或许”“考虑”这两个不确定的词,可却像姬恂明晃晃表达出一个信号。

楚召淮已不再想和他一刀两断。

姬恂呼吸几乎屏住,看着楚召淮还在盯着那七结绳瞧,手微微一用力猛地将七结绳抽回来。

楚召淮一愣。

还未来得及多想,就将姬恂微微俯下身,将七结绳戴在他的脖子上。

姬恂注视着少年的眉眼,轻声说着祈福词。

“愿幼子百病全消,健康长寿。”

脖子上的红绳好似沾染姬恂的体温,微微在脖颈处发着烫,楚召淮抚摸着那粗糙的绳子,眉眼舒缓了刹那。

年幼时的不可求终于得到,好似空当的心圆满了一块。

***

乞巧结束,楚召淮和姬恂一起并肩朝安顺坊走去。

离白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楚召淮一直低着头沉默,好像后知后觉到害臊,恨不得一头扎到河里从井里游回舅舅家。

刚才他说了什么。

或许,考虑……一起过乞巧?

完了,若是舅舅知道他如此没出息,被一根绳子就哄得放下一年前的事,会不会又打他脑袋。

好疼的。

楚召淮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

姬恂却罕见得没有开口说话,陪他一路沉默着回到安顺坊的白院使府邸。

门口两个少年正翘首以盼,见楚召淮终于回来了,几乎哇哇大哭地冲回府中。

“太好了!公子回来了!”

“呜呜呜大人!公子没丢!”

楚召淮:“……”

差点忘了这一茬。

楚召淮正要往家里跑,一直没说话的姬恂忽然抓住他的手。

“召淮。”

楚召淮耳根通红不想看他,讷讷道:“我我要回家了,陛下也赶紧回吧。”

姬恂没说话。

楚召淮正忐忑不安着,便感觉自己的手被那只温暖的大掌捧起来,微微往上抬。

接着便是炽热的呼吸喷洒在手背上。

楚召淮一愣,愕然回头。

恰好就见姬恂握着他纤瘦的手,在光洁的手背上轻轻亲了下。

楚召淮:“……”

楚召淮人都傻了:“你……你!”

姬恂眉梢轻挑,明明冷峻的面容像是带着阴冷的煞气,偏偏此时眉眼带着笑意,连语调都像是含着蜜:“晚上梦到我吧。”

楚召淮:“……”

楚召淮整只手臂猛地一哆嗦,拼命挣扎着抽出手来,爪子胡乱在好像还残留热意的手背上搓了搓,耳根发红语无伦次道:“你!你自重嗷!”

他又没答应重归于好!

“是我冒犯了。” 姬恂垂眼,无声叹了口气,“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情不自禁想和你亲近。”

楚召淮:“……”

楚召淮眼睛都瞪出来了。

当年两人是结发夫妻时,姬恂也从未说过这种情话,怎么现在却像是被鬼上身了,每说一句话就像是朝楚召淮射了一箭。

楚召淮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后背到后脑勺酥麻一阵又一阵:“你不要这样说话,我……”

怪让人害怕的。

姬恂勾唇一笑,正要再说什么,就听一人幽幽道:“二位这是在做什么?”

楚召淮回头一看。

白鹤知正站在门口眼神凉飕飕地往下看。

楚召淮立刻噔噔噔跑上前,一把躲在舅舅身后,像是终于有了靠山,探出脑袋怯怯看着被“夺舍”的姬恂。

白鹤知拱手行礼:“见过陛下,不知陛下光临寒舍有何吩咐?”

姬恂对着白鹤知便没了在楚召淮面前孔雀开屏的风骚,理了理衣袍,淡淡道:“白院使不必多礼,朕只是送召淮回来罢了。”

白鹤知回头瞪了楚召淮一眼。

楚召淮一缩脑袋,抱着舅舅的小臂没敢说话。

“多谢陛下。”白鹤知假笑着道,“天色已晚,不知陛下要不要来寒舍坐一坐……”

这话显然只是客套话,加上个“天色已晚”甚至称得上是逐客令。

姬恂一笑:“既然白院使盛情相邀,那朕便却之不恭了。”

白鹤知:“……”

楚召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