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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天衍雷谴(1 / 2)

盛焦矮下身,眉头皱得死紧。

他轻轻启唇,却半个字都发不出来,只好催动灵力:“怎么了?”

奚绝脑子还没清醒就熟练地脱口而出:“怎么,心疼我呀?”

盛焦冷冷看他,将这种撩骚的话当成耳旁风,手指碰了碰奚绝的脸。

他不知道在冰天雪地中跪了多久,小脸冻得像冰一样,离近了看还能瞧见他左脸上的一个巴掌印,唇角都破了。

盛焦眉头越皱越紧。

奚绝脑子跟在嘴后面跑,终于清醒后瞳仁一缩,下意识偏头躲开盛焦的手,一向张扬骄纵的脸上莫名浮现难堪之色。

“你怎么来了?”他又轻声问了遍。

盛焦没说话,拉着他就要起来。

“不不不。”奚绝只是一动,身上冻得一层寒霜和雪就簌簌往下落,连骨节都发出咔咔的声音,他硬是要跪着,“我犯了错,娘要我跪足两日,冬至才能起来。”

盛焦心中像是被一股扑不灭的火在燃烧,烧得他一向清明的脑子一片空白。

跪两日,到冬至才能起来。

也就是说,他已在冰天雪地跪了三日,还没有半分灵力傍身。

盛焦握着奚绝的手都在发抖,微微闭眸强压下那股要操控他神智的无名火,一字一顿吐字如冰。

“冬至已过。”

奚绝一愣,愕然瞪大眼睛:“你会说话啦?”

盛焦:“……”

你还在意这个?!

“哈哈哈你不是锯嘴葫芦啦?”奚绝没心没肺,乐得不行,他凑上前用冰凉的爪子捧着盛焦的脸,笑嘻嘻道,“再说几个字,我爱听。”

盛焦心中那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火又蹭地冒起来。

他粗暴地将奚绝一把拽起来,冰块混合着雪花落了一地。

盛焦要将奚绝拖着往房里走。

奚绝走了两步双腿一踉跄,抱着盛焦的手狼狈又跪回地上。

“盛焦盛焦……”奚绝倒吸凉气,干笑道,“走慢点,我的腿没知觉了。”

盛焦微微闭眼,沉着脸转身,一把将浑身是冰的奚绝打横抱在怀里快步走到房中,直接将奚冰块扔在温暖软塌上。

将身体中的寒意逼出,用寻常灵力就能做到,但盛焦不知如何想的,凛若寒霜坐在那将天衍灵力源源不断灌入奚绝几乎被冻毁的经脉中。

片刻后,奚绝经脉全是暖流流淌。

他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又将身上湿透的衣服脱得不着寸缕。

盛焦从始至终眉头紧蹙,见状熟练地打开衣柜,看也不看翻出一套衣物,正要扔给奚绝,却听到他裹着被子还在那挑剔。

“我不爱穿这套,给我换个白的。”

盛焦又挑了套白的扔给他。

等到奚绝穿好衣服,盛焦冷冷问:“怎么了?”

奚绝蜷缩在被子里,笑嘻嘻道:“都说过了,我犯了大错。”

盛焦道:“不对。”

就算犯杀人放火的大罪,纵夫人也不会如此狠心罚他跪三日。

“说真话。”

奚绝扒着被子幽幽瞅他:“天道大人好大的威风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獬豸宗执正,在拷问我这个犯人呢。”

盛焦沉着脸和他对视半晌,突然起身就要走。

奚绝忙伸手一把抓住他:“哎哎,别走,我受了这么大的苦,你都不多说几句安慰我吗?”

盛焦面无表情看他:“……对我说句真话。”

哪怕一句。

奚绝愣了好一会,讷讷道:“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害怕。”

“害怕什么?”盛焦坐回去。

奚绝沉默大半天,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问:“盛焦啊,这世间有公道吗?”

盛焦一愣。

“如果我想要的公道,连自诩公正的獬豸宗都不能给我。”奚绝迷茫道,“……那我该去哪里讨啊?”

难道只能吞下苦果,自认倒霉吗?

盛焦注视他许久,轻轻启唇:“世间本就不公。”

弱势畏惧强权,小门小户依附世家,天衍相纹、寻常修士和普通凡人……

处处是不公。

奚绝眸瞳黯淡下去,好似所有对世间抱有的天真侥幸全都溃败。

蜉蝣撼树,以卵投石。

盛焦又道:“你想要,我会给你。”

奚绝怔了怔,好半天才理解盛焦这句话的意思,他直勾勾盯着盛焦的脸,突然笑了起来。

盛焦愣住了。

他和奚绝认识三年,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笑容。

并不是平日里佩戴面具,像是故作出来的张扬纨绔,像是剥开层层内心,昙花一现般将真心摊开。

“好。”奚绝目不转睛看着他,明明笑得欢喜又灿烂,“那我等你。”

盛焦却感觉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草似的崩溃恸哭。

等你。

可终究,奚绝依然没等到他想要的。

***

斗转星移。

在天衍学宫的第三年开春,玉兰花开满园。

奚绝依然是奚家最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成日张牙舞爪四处惹祸。

温孤白前两年教导诸行斋术法,就连灵级的能篡改旁人记忆的术法也倾囊相授,但最后却只有奚绝一人学会。

第三年温掌院便开始教习剑术,让他们趁着放假去寻灵石来铸剑。

但那放假几日,奚绝却未离开天衍学宫,而是回了趟奚家。

再次回到诸行斋时,其他七人还未归。

奚绝孤身坐在池塘边的树上默默看着水面上的雾气发呆。

突然他的眸瞳闪现一抹天衍金纹,随后整个像是被操控一样,笑嘻嘻地从树上一跃而下,溜达着前去掌院住处。

温孤白在院中抚琴,他像是早就料到奚绝会来,淡笑着抬头。

“奚绝”毫不客气地走进去,大马金刀坐在温孤白面前,全无平日里的尊师重道,甚至还撑着下巴笑嘻嘻道:“你就是温孤白?听说你阵法很不错。”

温孤白勾着琴弦笑起来:“你若想离开奚家,夺舍这具身体便好。”

“奚绝”嫌弃地扯了扯袖子,不悦道:“他夺走我的一切,事后我要将他挫骨扬灰才能解心头之恨。”

温孤白不动声色打量着他的神色,终于放下抚琴的手,淡淡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奚绝”挑眉:“你不愿啊,那算了。”

他脾气随性,说罢直接起身就要走,完全没有半分留恋。

温孤白眉头轻动,突然道:“奚家天衍祠布下的阵法太繁琐,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破开。”

“奚绝”像是阴谋得逞似的,笑吟吟地回头:“那温掌院需要多久呢?”

“五年。”

“奚绝”纵声大笑,俊美的小脸全是说不出的邪嵬:“你真的对奚家恨之入骨?”

温孤白不为所动,淡淡地说:“奚家只是靠着“堪天衍”就能在短短几年成为中州第一世家,而寻常修士却是修炼百年千年也无法比拟一二。”

“奚绝”挑眉。

温孤白垂眸看着手中这把古琴,漫不经心开口。

“这成百上千年来,十三州中州世家因天衍而生的天纵之才此伏彼起,灵级相纹甚至有十八岁结婴这等妖孽天赋。

“寻常修士苦修多年也很难熬过元婴雷劫,更何况往上还有化神、还虚。

“我已数百岁,甚至和第三灵级相纹是幼年好友。”

但当灵级相纹觉醒后,两人却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一人以灵级相纹一路顺风顺水毫无坎坷地得道飞升;

一人却在四十岁才堪堪结婴,有了灵级相纹对比,频频遭人冷眼嘲讽。

温孤白本是天赋极高之人,不用相纹也能以自身灵根顺利扛过元婴、化神,甚至还虚的雷劫,一步步走到如今天衍学宫掌院的位置。

但奚家那个才年过五十的家主,却只因家族出了个灵级相纹“堪天衍”,便顺利登上十三州掌尊之位。

甚至温孤白见面还要恭恭敬敬行礼。

“我并非君子圣贤,苦修数百年不甘如此。”温孤白柔声说,“我就是单纯的嫉妒嫌憎,已成心魔,想借你之手彻底毁掉天衍。”

能坦然承认自己嫉妒成心魔,并将没来由的怨恨宣之于口。

在他背后,掌院正房中悬挂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君子九思。

“奚绝”饶有兴致勾了勾唇叫,突然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

他正要说话,远处传来一个呜呜嗷嗷的声音。

“奚绝!你死哪儿去了?!快来看看爹爹我的极品灵剑石!”

“奚绝”啧了一声:“温掌院,明日子时,九思苑玉兰树下相见。”

说罢,溜达着转身离开。

***

夜幕降临,酆聿梦境中的玉兰树下,无意中撞到两人相谈破阵屠戮奚家之事。

那时奚绝才十五岁。

“行因果”已然幻化出四条血红的因线。

奚家被屠诛并非是一朝一夕的怨恨,而是有人积年累月的精心算计。

奚绝好似无辜,又并非彻底无辜。

“行因果”的榕树还在接连不断将梦境戳破。

***

自从“奚绝”开始和温孤白敲定此事后,每每天衍学宫放假奚绝都不愿再回奚家,不是在盛焦家就是去诸行斋孤身带着。

直到一次盛夏,奚绝跟着乐正鸩去药宗玩,第一次见到婉夫人。

药宗早已避世,按理来说乐正鸩就算和诸行斋的人玩得再熟也没法子拉好友回药宗。

这次带着奚绝回去时,乐正鸩还紧张得要命,担心会挨揍。

但婉夫人在看到奚绝的刹那,呆怔好一会,才温柔笑了笑:“你就是阿绝?”

奚绝迷茫看她。

乐正鸩小心翼翼道:“娘,您不生气吗?”

“生气什么?”

婉夫人失笑,伸手将奚绝发间的一片树叶轻柔摘下,带来一股草药的淡雅气息。

奚绝一呆。

婉夫人拍了拍两人的脑袋,笑意盈盈地斥道:“你俩是从哪个洞钻进来的?看这身上脏的,快去换身衣裳,晚上吃药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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