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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她也曾恨过那张脸(2 / 2)

人类的道德标准有时候是很虚伪的东西,如果抛去社会身份,遮上这张脸,于阴暗处都想肆无忌惮地与恶魔携手,献上鲜花,崇拜,甚至爱。

余九琪在爆款视频下面刷到许多冒着星星眼的表白和幻想,说他或许被逼无奈,或许身患隐疾,说他只是杀人案的从犯之一,或许不应该遭受这般审判。

只是因为他是一个长得好看的诗人,杀人犯都成了魅力加成项。

她按下视频暂停键,定格在孙誉文脸上,放大,再放大,眸光清冷地在那张二十几年前的像素不高的照片上扫过,浓眉压着眼睛,微微带着驼峰的高鼻,折角锋利的下颌,抿成一条线的薄唇。

很难不想到另一个人,除了眼神里散出的气韵不同外,五官单拆出来几乎都一模一样。

用下面高赞评论的话来说,孙誉文的眼神里有着神经质般的破碎。而孙锡呢?余九琪拼凑着语言来形容,可拼来凑去,都不如一个动物贴切。

反正就是一张大部分时候都不让人痛快的脸。

她也曾恨过这张脸的。

恨到什么程度呢?

余九琪记得,刚上初中那年,尤其是父母正式通知她要离婚时,起初小九很难接受,甚至害怕。就去澡堂问姥爷,我妈为什么一定要离婚呢,是她爱上别人了吗,还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姥爷当时正在佛堂给小姨和姥姥的遗像换香,没有搭理小姑娘的问题,直到过了很久,见她哭了,才闷闷说了句她当时没太听懂的话。

姥爷说,谁也没错,是你妈还留在过去没回来。

这句话她琢磨了很长时间,还是无法感同身受,但里面有个字眼她是懂的,她知道过去两个字指的是什么。

那时候小九早就了解了那起阴影般笼罩在全家人头顶的案子,也知道罪魁祸首是谁,甚至很多年前就认识了样貌极相似的罪人的儿子。

那张脸,如今也时不时就会出现学校的走廊里,操场上,回家的公交车站,和常去的奶茶店后门。一看到,就令人厌烦。

她知道作为众人口中乖巧善良讨人喜欢的好女孩,应该怀揣善念去对待他人,不能对本身无辜的同龄孩子带有恶意,可她做不到,就是恨,恨那张脸,恨到阴暗地渴望看到它受伤,流血,甚至被毁掉。

似乎看到那张脸受尽折磨,就能消解一些她无法示人的叛逆和压抑。

在很长一段时间,那是她唯一的情绪疏口。起码当时她是那样认为的。

而巧的是,那段时间他脸上经常挂着伤,大伤小伤不断,常常是旧伤还没好,新伤又叠上去了,脸上就没干净过。余九琪也听同学们聊起过他经常打架的事,据说三两个近不了身,但他没有任何同伴,只要凑齐五个人堵住他,那就是随便揍了。

心里不是没晃过一丝酸涩,但还是不受控地想去欣赏他的痛苦。

所以那些走廊里、操场上、公交车和奶茶店后门的偶遇根本不是巧合,像是中了什么蛊,上了瘾一般,小心翼翼地设计一场场擦肩而过,在短暂重叠的瞬间,余光细细瞄一眼他额头上的淤青,脸颊上的红肿,嘴角一抹猩红的新鲜伤疤,或者鼻梁上染着黄色药水的灰白纱布。

偶尔,他也会注意到她,冷冰冰瞅过来一眼,小九就大方看回去,甚至会礼貌客气地笑一下,点到即止。

有那么几次,夜幕沉沉,同一辆公交上,碰巧前后排挨着坐,余九琪只要稍稍侧头看向窗户,就能捕捉到他的脸。公交车急急缓缓地驶向老城区,让人睡意昏沉,小九看着窗户愣怔地放空脑子休息,一个颠簸让她忽地醒来,眼睛还落在窗户上,却撞上另一副眼神。

直白的,大胆的,灼亮莽率的眼神。

慌忙躲过去,佯装只是偶然,他也转回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并不是每次都能这样相安无事。

那年深冬,学期末的一个下午,她又去了奶茶店。照旧用了一张优惠卡,买了一杯热的茉香奶绿,不在店里喝,捧着它绕过小街拐角的雪堆,嘬了一口,再抬眼随意看向奶茶店后门,见他敞怀披着件羽绒服坐在后门口小木椅上,里面白毛衣上系着围裙,围裙上是奶茶店的名字。

奶茶店是他一个远房舅舅的,他偶尔来帮忙,赚点零花钱。

没事的时候,他喜欢坐在后门,打游戏,发呆,睡觉,或者像此刻这样,给伤口换药。

浅浅瞄了眼,右手腕大块红肿,左手笨拙地在绑纱布,动作很重。应该很疼。

“哎。”他突然喊一声,声音不高,却够沉,说出的话客客气气,“能帮我一下吗?”

余九琪看了眼四周,没有别人,才确定他在向自己求助。

她知道帮什么,便走过去,蹲下,接过他左手的纱布,看了眼伤口,大概因为沾了不干净的水,肿的略高,甚至有几处粉色血泡渗出来。应该很疼。

余九琪眼神定定,手腕灵巧翻转,纱布缠了两圈,在伤口背面打个死结,没用什么力气。

“胆子还挺大的。”他晃晃手腕说。

余九琪不确定他指的是什么,也没问,准备走。

“谢谢。”他抬头看她。

“没事。”

在她走之前,他突然又问:“你下周有空吗?”

余九琪停步,一愣:“哪天?”

“周一晚上。”

“干什么?”

“请你喝奶茶。谢谢你。”他眸光轻点了下小九手里的茉香奶绿,“我们家用的过期奶精,少喝。我知道哪有更好的。”

她低头,握着奶茶杯的手稍微用了点力,然后抬头,皱眉,想起一件事:“周一,好像是 31 号……”

她话没有说完,准确说周一是 12 月 31 号,跨年夜。

“那天小广场那边有烟火表演。”他倒是坦率。

“哦。”

“去吗?”他黑漆漆看过来。

“喝奶茶吗?”她需要确定一下。

“去跨年。”

该怎么拒绝?

快想!快!

……

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遥远又艰难的选择,谢天谢地。

余九琪正坐在银行办公室里,快到下班时间了,办公室里昏昏沉沉。她看了眼手机,是葛凡的电话,叹口气揉揉肩,才慢悠悠接起来。

葛凡嗓门很大,咆哮了一句:“小九,你没事吧?”

余九琪莫名有糟糕预感:“咋了?”

“啊,就是我听说你妈开车把人撞了,我寻思你也去了呢……”

脑子嗡地一下炸了:“她撞谁了?”

“一个网红,咱们这的。”

“谁啊?”

“哎呀,就那个,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忘了她吧我炸鸡架养你」。”

余九琪知道这个奇怪的名字,就是昨天发布那条把孙誉文捧为高颜值文艺杀人犯的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