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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你并不只是我很多年的很好的朋友(2 / 2)

“不重要?那什么重要?”

他把车停好,转头看她,看似带着情绪说气话,却句句戳心:“你工作重要,家庭重要,你父母的恩情重要,澡堂子重要,养牛场更重要……”

小九瞪他:“孙锡。”

孙锡看她,吞回去半句话,稍作修改:“我无所谓。你自己呢?”

余九琪快速卸下安全带,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完,她不想听,不想回复,暂时不想也没有精力面对。

可就在她下车前,那句话还是从驾驶位沉甸甸传过来,尽管他压着声音,每个字都重重锤在她头上,荡起阵阵耳鸣般翁响。

他说:“你自己重要吗?”

余九琪只看他一眼,没回答,关上车门。

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那一眼的孙锡,露出丝怜悯来。

你自己重要吗。

我重要吗。

小九走进养牛大爷高万福家里时,心里坠着这句话,片刻得不到安宁,就连客户专门给她准备的农家饭也没动一口,只喝了一杯茶,直接拿出资料谈工作,她也不确定在记挂着什么,就是想速战速决。

把对应的商贷政策耐心讲了一遍,又手把手帮忙填好新的资料,重新确定抵押资质,最后说带我去养牛场拍几张照片吧,这样回去我们也能更精准评估额度。

去养牛场的路上,小九没看到孙锡的车,猜他可能在村子里逛,或者去超市买东西了,没在意。高万福的养牛场规模在村镇里不算小,但环境很差,味道重不说,地方也局促,牛活动不开自认也不够肥壮,除了儿子结婚彩礼之外,他确实也需要钱来换一处更大的基地。

余九琪小心翼翼走进养牛场,跟在一个负责饲养的年轻人身后,拍了足够多的照片,又录了些视频,检查一遍没遗漏后,看看时间,正好用了两个小时,笑着说那行今天就这样,我回去了。

可还没走到那个路口,突然有人喊住了她。

“是小余,余九琪吗?”

小九循着声音看过去,见一个农村妇人打扮的女人,站在一栋破旧的砖房前,笑呵呵看着她。

那女人四十多岁,一身棉衣棉裤,身高起码一米八,身材很壮,脸上两坨干裂的红,笑起来时有点腼腆,再往上,她居然留着寸头。

小九忽然想起来了,想起来在县城高速路口王欢说的话。

那妇人也主动说:“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去年那起养老金诈骗案的家属。”又说,“多亏了你,不然我婆婆就要把家底都搭进去了。小余,我听说你来我们村,特意想见见你的,有空吗,进来喝口水吧,总得当面谢谢你啊。”

余九琪犹豫了下,她想去找孙锡,甚至已经准备给他打电话了,可这妇人言辞恳切,看着也淳朴良善,不好驳了人家一番好意,心想也就闲聊两句,用不了多久。

可一随着她走进那间只有一个屋子的砖房,小九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砖房里虽然有些锅碗瓢盆,但显然很久没人住了,冷飕飕没生火不说,家里连个热乎东西也没有,窗户紧闭着,统统封死,光线暗的很,余九琪忽然极其不安,转身正要走时,那妇人从身后把门关上,反锁,转身,依旧带着笑。

她没有任何掩饰,直接摊牌。

先是很诚恳地说:“妹妹,你别害怕啊,姐先把话说在前面,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不是一个伤天害理的人,这辈子连杀个大鹅都下不去手,你绝对是安全的。”

余九琪哪里肯信她一句话,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可还没划开,她就过来,大力抢过去,小九本就手抖,加上那妇人罕见的高壮,三两下就被她反手握住,紧紧绑上一根粗麻绳。

一边绑人,她一边慢悠悠坦白:“我不是老人家属,我是那诈骗案的罪犯家属,我男人和我小叔子,都让你给弄进去了。记得去年有人发信息威胁你要报复吗?别害怕,那不是我,是我儿子。我看到那信息,还把他骂了一顿。但他上个月也出事了,从楼上摔下来,现在还住在重症监护室呢。”

她给小九拿了个破凳子,在凳子铺了个旧棉衣,说这样坐着不冻屁股,拎着小九哆哆嗦嗦的胳膊,像拎着个要去砍头的小鸡仔一样,让她坐下,又弯腰把她两个脚踝绑上。

然后接着说:“我也是走投无路了,那 ICU 一天起码一万块钱,我男人还有外债,小叔子家里还剩个念初中的孩子,公公婆婆在养老院也需要钱。我没办法了,妹妹,我没啥文化,赚不到钱,就我这样的,出去卖都没人要,但这老些人每天眼巴巴等着钱,都指望着我呢,我能咋整啊?”

小九终于明白了,她是被绑架了。被那起诈骗案的罪犯家属绑架了。

那女人拿着小九手机,冷不防扫了一下她的脸,解锁,翻出小九的通讯录,直接找到余凯旋,一双冻裂了的大手慢腾腾打字,同时继续念叨。

“我知道你爸是开洗浴中心的,石城最有名的洗浴中心,那肯定有不少钱。但我也不多要,就给我 101 万就行。”

余九琪颤巍巍发抖,努力镇定:“为什么是这个数?”

那女人叹口气:“我公婆最多再活十年,小叔家的孩子供到大学毕业还有八年,我儿子吧,估计也就能活个把月了,加一起,其实 85 万就够了。我已经跟高利贷借了这笔钱了,都给他们分头存好了,拿到赎金,连本带利直接还高利贷,正好 101 万。”

小九有点意外:“那之后呢?”

她说:“完事了,我就去自首。现在这个年代,逃是逃不掉的,我不逃。”

说完她怼脸拍了两张小九的照片,随着文字,给余凯旋一起发出去。

小九愣怔着,突然明白眼前这位被生活拖累到绝望的妇人,是在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来为家里人铺路,说不清为什么,她恍然就不害怕了,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突然问她:“那你自己呢?”

妇人看她,像是听不懂。

“你就不为自己打算吗?”

“我这不都安排好了吗。”

“可这都是为了别人啊!你公婆,你小叔子家,你儿子,都是别人啊!”

又说:“你为什么为了别人活着啊,为什么为了别人犯罪啊,为什么为了别人搭上你的人生啊……

妇人诧异盯着小九,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如此激动,刚才把她绑起来都没啥事,现在憋憋屈屈的像是要哭了。

她甚至笑了:“他们怎么是别人呢?”

“那是谁?”

“他们是我的家人。”

“家人怎么了?”小九下意识反驳,“你自己不应该更重要吗!”

说完这句,余九琪宛如被雷击一般,久久没回过神来。

她坐在那个小凳子上,突然一阵噬心的痛。

那妇人看着她可怜,居然劝了起来,说你别哭了,哭也没有用,再说我都保证了不会伤害你,就算我拿不到钱我也不会害你,哎呀呀,停吧。

小九忽然想起什么,逼自己冷静下来,抽噎着,叫她:“姐,雪姐,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能帮我个忙吗?你能帮我给一个人发个信息吗?不是求救,不用求救,就是跟他说一句话,可以吗?”

雪姐皱眉,问:“你先告诉我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什么。

我要跟他说什么。

余九琪坐在垫着棉衣的小凳子上,手被绑在身后,缓缓转头,看向浑浊破旧的窗户外,回想这几天几夜的纠缠,多年的分合,本能和理智的冲突,责任和自我的战役,还有即便这样也割舍不掉的感情。

我有好多话想说啊。

我想告诉他,你说得对,我并不满意我现在的生活,其实我人生中大部分美好的时光,都是跟你在一起。

我想告诉他,不是离开你才能快乐,是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快乐。

告诉他,打那个电话时我没醉,是清醒的,那天晚上我突然很想你。

不,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你。

我重要吗?

我不知道,但你对我很重要。

你并不只是我很多年的很好的朋友。

所以,从昨晚到今天,你的所有问题,我都有答案了。

余九琪突然抬起头,一双红透了的眼睛精亮地闪着光,看着面前的绑匪,也是让她瞬间通透的同路人,虽然此刻不合时宜,但她不要再拖下去了,一刻不能等,她说姐,麻烦你帮我转告他一句话。

……

与此同时,在石城以及周边村镇三个角落里,三个人同时收到了与余九琪有关的信息。

余凯旋刚给员工开完会,查看一下手机,一眼就看到绑匪用小九手机发来的恐吓信息和照片。

温雯正准备打电话去火锅店定位置,等小九回来去吃饭,突然收到朋友发来的一个抖音链接,问你家小九谈恋爱了啊?她打开链接,看到县城农家院游客偷拍的,孙锡牵着余九琪从一辆撞破了的车上下来。

孙锡刚从村子里的小卖店买了一盒烟,抽出一支,还没点,收到小九一则短信,只有短短几个字。

他定在那里,看了好久,明明是他最想听的话,却不知为何,心生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