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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1 / 2)

秦见月很难想象程榆礼会是一个落实到生活细节里的人, 她没有试想过他们会坐在一起讨论生孩子这样的事情。还有许许多多的陈芝麻烂谷子,都离他遥远。

她见过爸爸和妈妈为一点鸡毛蒜皮纠结争论的时候,在粘稠闷湿的夏天夜里, 空旷的院子里只剩下秦漪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叫江淮滚蛋的声音。

爸爸沉默地站在门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被从阁楼上摔下来的蛇皮袋撕拉一声裂成两半,秦漪三两下替他揉成团的衣物散落在江淮的身上。

体面全无。

这是秦见月最早接触到的婚姻溃烂的一面。

她不怀疑爸爸妈妈感情深厚, 但她也看到横陈在他们中间,由刻薄的字句、深厚的怨气构成的不堪细想的另一面。

建立于爱情之上的婚姻, 最终变成一只溅满泥点的水晶球。

尚能隐隐看到最深处的精致漂亮, 但表面的污浊令它痕迹斑斑。

到了程榆礼这里,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他竟也能驾轻就熟地躬身捡拾, 神奇的是,他在那恒久的布帛菽粟之间, 身上还能稳固地维持着一贯的光风霁月。

他能给你讲一讲生活的小经验,转头也能给你写一首情诗。

在务实与浪漫之间切换得游刃有余。

他的生长环境让他养成这样一种恰如其分的姿态。妥帖周到, 不愁生计。不为一斤鸡蛋、五斗米跟人睚眦必究。就会显得谦和大气。

不过,偶尔也会有情绪微折的时刻。

程榆礼塞着蓝牙耳机,一边在镜前更衣, 一边通话, 慵懒的调子, 语气却略重:“不能给我请个靠谱点儿的人?叫他办点事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做给谁看?”

他系好衬衣的每一粒扣子, 卷上袖口。

这些事秦见月很少帮他做, 她做得甚至没有他细致。

按了按眉心, 良久, 程榆礼说了句:“等我到了再谈。”

他将手机搁置一边, 神色微冷,熨帖的西裤裹着修长的双腿。秦见月一边咬着鸡蛋一边打量他,清晨的光透过干净的窗落下来,照清他宽阔的身影。

秦见月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她会永远喜欢他。

这个想法多郑重,于是嚼着蛋清的嘴巴不由停下。

程榆礼穿好衬衣走了过来,手在漫不经心地系着领带。

秦见月问道:“你有烦心事啊?”

程榆礼淡道:“算不上,只不过有几个工程师办事效率太低了。说得好听点技术入股,说得不好听我花钱在公司供几个闲人。”

越过秦见月,他走进卧室的卫生间,取出一柄手动的刮胡刀,又走出来。

秦见月问他:“已经入股了吗?”

“还在考察,”程榆礼把刮胡刀递给她——“帮我一下。”

秦见月愣愣看着手里的刀,程榆礼已经闲适地在椅子上坐下,她便跟过去坐在他腿上,他顺势将手搭在她的腰间。

“不太会用,要怎么……方向……”手腕转来转去,没找准下刀的地方。

程榆礼捏住她的手,替她拨正了刮胡刀的位置。

刀片轻柔地剔过他下颌的青茬。动作太温柔,弄得他有点痒。程榆礼弯了弯眼,狭长眼眶里盛着淡弱的笑意:“使劲儿。”

“我怕你疼呢。”

程榆礼辞了职之后开了个简易的个人工作室,目前还在一个过渡阶段,跟他几个关系好的师兄接一些零碎的项目。创业是很繁琐的,他有时和秦见月讲这其中的条条框框,她也不大明白,总之将想法落实必然要经历一个较为曲折的过程。有很多时候,困难不一定体现在钱上面。

秦见月渐渐熟悉了使用剃须刀,很快游刃有余起来,打趣他说:“以后是不是要叫你程总了?”

程榆礼笑着说:“不必,还是老公好听。”

收起刀片,她用手抚了抚他的面颊,感受她的工作成果。

程榆礼说:“今天和一个阿姨约了时间,来清理一下院子,我今晚和人谈事情。你要是回来的早,接应一下。”

秦见月面露为难:“我可能回来还挺晚的,我那个同学聚会是在今天。”

“同学聚会?”不提这茬他差点都忘了。微微思索,他意味深长看着她说:“不打算带我去?”

秦见月紧抿一下嘴唇,犹豫不决,半天未吭声。

程榆礼捏她的腰:“我算是看明白了,我在你心里的分量就那么一点儿。”

秦见月痒得闪开,腼腆地笑:“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程榆礼也笑。

她说:“啊?你总不能是真要跟我去吧?”

程榆礼斜倚在椅子上,手支着太阳穴,似笑非笑的神色:“不行是吧?嫌我丢人了。”

秦见月抠着手指甲,闷不吭声。

程榆礼自知等不到好话,叹一声起身道:“那我叫她改天过来吧。”

她如释重负:“好。”

降温季节,程榆礼套上大衣,二人一并出门,眼见外面灰蒙蒙一片,他脱掉围巾,大方地塞到秦见月手里。

-

今天的沉云会馆难得沉寂,闭馆谢客。是因为三春堂几位师生在馆里开了个重要会议,商讨关于戏曲节目的演出形式。

秦见月到的时候,几个师兄师姐已经在宴客厅里坐下了。众人讨论得很是火热。见陆遥笛旁边有个位置,她便过去落座。

花榕将手中的瓜子屑一丢:“哟,阔太来了。”

两人自上回交锋之后,一直水火不容的状态。好在花榕和秦见月没太多同台的机会,两人也碰不上什么面。

早料到他这副阴阳怪气的神态,秦见月都懒得搭腔,她从包里拿出打印好的创作文本。

陆遥笛凑过来看:“这是什么呀?”

“我改了一个《风雪夜归人》的本子。”

南钰也跟过来看:“是吴祖光那个话剧吗?”

“对。”剧本被二人拿过去看,秦见月点头说,“只是一个初步的构思,写的有点乱。”

这一次是作品创意不仅仅关于剧本内容的创作,对他们的戏曲艺术来说,更重要的是舞台的呈现。

“我想的是,既然是一档综艺节目,那它的受众定位一定不是局限于小部分京剧迷,而是下沉到青年群体里面。但是京剧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有点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的意思,你送到他们耳边,他们都不一定会听。况且现在娱乐的渠道和产业越来越多,很显然大家更不会沉下心来听戏。所以我打算在舞台形式上做一点改良,主要是将舞剧或者话剧和京剧结合在一起,具体的内容反而是其次,我们需要做一点雅俗共赏的东西。起码要先打开这一部分的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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