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枯枯第90天(2 / 2)
郎喜稀奇道:“这位还从没在这个时辰清醒过,今日着实奇怪……对了陛下,早朝时间快要到了,要不您先——”
“不去了。”
郎喜:“啊?”
商辞昼拿过玉碟茶盘:“孤说,不去了,休朝三日,这三日不许用任何事来打扰孤。”
郎喜惊道:“可是陛下,年节快到了,各位大臣还等着和您商议年宴一事——”
商辞昼:“推后再议,你下去。”
郎喜:“陛——”
商辞昼倏的看向他:“孤说,下去。”
郎喜顿时消声,容主子在这宫中太久,叫他都快忘了陛下是如何说一不二的一个人,他连忙垂头退了出去,心中想着是不是陛下又被殿下凶了,所以心情不好,连早朝都不上了……
商辞昼转过身,点了周围两盏小灯,然后才慢慢靠近容穆,容穆都快旱死了,等不及他过来自己就挪到了床边的位置。
商辞昼的脚步肉眼可见的快了起来,容穆正要伸手拿过,就见皇帝小心避开他的手,又动静尽量放小,给他倒了半杯露水清茶。
容穆咽了几下喉咙,就差直接扑上去,只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商辞昼轻轻扶住下颚,又亲自端着茶杯碰上了他的嘴唇。
容穆:“……”
啊啊啊啊啊啊!碧绛雪我丢你!商辞昼以为他要死了是不是!
商辞昼见他不动,声音沉道:“你这般样子,被孤碰了一次就变成了这个模样,你生孤的气,连孤倒的水都不肯喝了……是吗?是吗容穆。”
容穆:“。”
不,我只是被你这种伺候绝症病人一样的架势震住了。
王兄果然说的没错,商辞昼的确是难以接受他现在的模样,以至于陷在自己的be世界中无法自拔。
他干脆仰着喉咙,皱眉急迫的吞下几口清茶,这才感觉火烧火燎的嗓子眼被救了回来。
商辞昼看他,氤氲烛火中,他的神色有几分诡异的温柔,又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强迫。
“舒服一点了吗?”
容穆捏了捏嗓子,感觉浑身风寒的症状明显,他半靠在金丝软枕上,白色的长发铺成了惊心动魄的模样。
商辞昼又看了一眼那头发,然后将眼神定在了容穆身上:“亭枝,你理理我。”
容穆只在商辞昼烧的糊里糊涂的时候听过他孤我不分的自称,不曾想只是碧绛雪作妖被发现,竟然直接将人刺激成了这个模样。
他感觉自己现在在商辞昼这里,说不定只剩下弥留的生命了。
“你……咳咳咳!”容穆掩着嘴唇,压下那份痒意,“你别胡思乱想啊……!”
商辞昼捧起一缕苍白的头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像是好不容易走到了岸上的狼狈的落水狼狗,刚刚体会了一晚上有人爱着的温暖,就在第二天早晨被打回了原型。
容穆原以为自己会对头发的掩饰而恐慌,万万没想到现在会因为商辞昼被吓得不轻而担忧。
“亭枝,孤以前就觉得你像是天上的神仙,孤任性妄为大逆不道,妄想将你拘在孤的身边,牢牢的牵着,你好像也是乐意的,可是如今这个模样,孤不敢想,你到底喜不喜欢孤,还是说只是在可怜我,孤只是稍微越界一点,你就厌恶到了这种程度?你看你的眼神,都瞧不进孤的脸了。”
容穆深吸一口气,伸手抓住商辞昼的衣襟,声音嘶哑道:“你说完了没有?”
商辞昼一顿:“你凶我,还烦我,你果然很讨厌我,对不对?也是,从一开始本来就是我将你带回大商,又将你留在东宫,还害你殒命,就连如今想听你一句喜欢,都得用上一点手段诱惑。”
容穆:“我没有不喜欢你!咳咳咳咳!”
商辞昼贴心的又给他喂了一点水:“孤听着,你慢点骂。”
容穆:“……没骂你!你听我解释。”
商辞昼点头:“好。”
容穆就着他的手又喝了一口水,这才接着道:“实际上,我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它!不是因为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儿!”
商辞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碧绛雪,半晌道:“你不喜欢我,大可不必找如此拙劣的理由。”
容穆恨不得将商辞昼脑子里的悲伤剧本往出倒一倒:“我是说真的咳咳咳!”
他咳的停不下来,趴在床边肩背颤抖,“你别被我这个样子吓到,我咳咳咳……”
“亭枝。”商辞昼动作轻柔的拍了拍他的背,“你昨晚,睡着了吗?”
容穆:“我没有但是——”
“……你在孤身边,连觉都睡不着了,是不是只有回到南代,你才会安心?但孤不可能放你回南代,所以你变成了这个模样,你去找江蕴行,不只是为了治病吧?你关心南代,孤却无时无刻不在拘着你,你是否心中早有不满?”
容穆:“商辞昼!”
商辞昼眉眼微垂,看着容穆的白发呆呆道:“孤听着,你慢点骂。”
容穆嗓音艰难沙哑:“……我真的不是骂你,你都快把我的话咳咳咳咳、堵死了!我的话你要听进去啊,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我这个样子咳咳咳咳!真的没什么大事!”
他话虽这样说着,但一夜没睡的憔悴,感染风寒的脆弱,和这骇人的苍白发色,都叫人为之心惊肉跳,生怕他下一刻就要去了。
“……你这么年轻,还不到二十岁,怎么会一夜白头?你是不是怕孤,不爱孤,恨孤将你留在身边?甜言蜜语与亲吻都是在敷衍孤骗孤,你最想做的,依旧如同我们初见那样,你最想回到你的故国南代,是不是?”
容穆深吸一口气:“你给我过来。”
商辞昼小心凑近,将他的白发往一侧拨了拨,小心的收拢在掌心。
“可就算你不愿意,孤也绝不会放你走,你——”
容穆按住商辞昼蜷在床边的手背,倾身过去在他脸侧亲了一个带响的。
然后又侧过头,在那边也垂爱了一下。
“你觉得,我在,咳咳,在敷衍你吗?”容穆道,他唇色稍微有些苍白,“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
商辞昼抬眸看他,眼型依旧非常锋利,但深处却掩埋着对一个人深深的偏执和在乎。
“因为孤身边,从留不住人,不在乎孤的,都被孤杀了,在乎孤的,好像都被孤克死了,孤从来都养不活什么东西,重新遇到你之前,身边除了常用的几个人,几乎没有活物……容穆,你知道你对孤有多么重要吗?可是这么重要的你,如今在孤身边也变成了这个模样。”
容穆狠狠一愣。
“你……”
商辞昼的音色很低,有一丝火光照耀在他的侧脸上,叫他有些不太真实:“孤只是觉得,孤生来好像就是一颗孤星,好不容易找到了另一颗奇特的星星,又被孤照料成了这个模样。”
容穆吸了好几口气,心里将碧绛雪鞭笞了七八下,才面对着商辞昼道:“所以你觉得,我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你的原因?你觉得我对你的感情是我在敷衍你可怜你?”
商辞昼默认。
容穆气的倒仰,伸手将散落在额边的头发往后捋了捋,露出一双虽疲惫但依旧点缀灵气的眼眸来。
“你听着,我从不会和不喜欢的人睡觉,和不喜欢人的吃饭,不顾一切的跳大水坑去救一个不喜欢的人,我喜欢你,才会留在大商,才会去西越战场,才会在你离开的时候吃不好睡不好担心你受伤,你只是没有被人爱过,所以才不知道被爱该是什么模样——”容穆压着嗓子眼的疼痛,费劲吧啦的试图掰正商辞昼扭曲的思想,“不喜欢你,我就会离开你,但我喜欢你,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找回你身边,就像从一开始,我和碧绛雪一起出现在你的紫垣殿一样。”
容穆是活泼,但他对感情也内敛,平日只有商辞昼厚着脸皮诉说爱意,容穆只在一旁听着,还要骂他不要脸面。
他哪里听过这么多句喜欢?还是从他最爱的人口中说出来,叫人噩梦转折,飘飘然如在云端一样美好。
容穆就着商辞昼僵持的手再喝了一口水,才哑着声音道:“你瞎想之前,再仔细看看我的头发。”
商辞昼闭了闭眼睛,小心捧起一缕,目光被刺痛又不得不听容穆话的僵硬模样。
只见少年懒懒的卧靠在床边,木窗橼边支起透气的小缝儿吹进来一股凉风,带着些许熟食糕点的味道。
靠近年节,又逢瑞雪兆丰年,两位主子也难得凑了个齐全,沉寂多年的东宫已经在提前炸果子了。
“喜爱一个人,是会为他开一朵花出来的。”容穆咳了两声,轻声强调道,“哪怕是在冬天,也会为他特意开出一朵花。”
商辞昼眼眸微微一动,看见被捧在手心里的白色长发好似在发光,夹杂着绿白的点点萤火,于某一刻,从发间浮出两三朵带着紫瓣儿的小莲花苞。
“谁家悲伤的白头发可以冒出小花儿啊?只有你这里会有,还是你仔仔细细养活的,”容穆无奈的嘘了一声道,“但小莲花只给你看,不可以告诉别人啊,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