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水城风急雨骤, 叫人想起了随着车驾进入大商皇宫的那一天。
那一天也是天街小雨。
黑甲卫撑着黄色的羊皮伞,满宫都是一种肃杀安静的氛围,那个时候, 容穆尚且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只是在看见商辞昼之后,觉得这个皇帝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太好相处。
他也的确不好相处,但那是因为悯空给他念了迷魂经,若是没有悯空的迷魂经, 商辞昼见他第一眼估计就要把他捧到天上去。
容穆美滋滋的想到。
不过那个时候的商辞昼哪有现在这样像个人, 说不定他反手就会来一招小锁子警告。
爱他,但也怕他再次离开, 没有足够的安全感与信任感, 是很容易做出一些冲动的伤害感情的事情来, 最起码不会像现在一样, 还能放心大胆的带着他巡视春耕。
容穆小猫一样舔舐回去, 皇帝眼神深的如同一潭墨色旋涡,他知道自己在“作死”,但人生难得几回作, 此时不作何时作。
反正不论如何, 他都是在被尽心尽力的宠爱着, 被宠的人, 无所畏惧。
容穆揪住商辞昼的衣襟, 后者往后退了几步, 腰后靠在一个矮茶桌上, 长长的黑发一半垂坠在桌角, 一半挂在了桌腿边,商辞昼的长眉分外好看, 周身是不同于容穆的沉水檀香味,不知道是不是一夜都在外面行走,还带着一丝雨水的清新。
“阿昼……”
商辞昼退开一点:“今日为何这样主动?”
容穆眨了眨眼睛:“你不喜欢我主动?”
“孤喜欢,但——”
但是后面的话语难得被容穆主动堵了回去,“……喜欢不就完了,哪来的那么多小话。”
商辞昼眉眼微微情动,像是一幅遇了水晕染开的冷墨画。
春日慵懒,凉风习习。
容穆觉得这沉水城的事情一定不好解决,所以才叫商辞昼回来时候的表情像是被人偷了金库一样。
沉水城还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雪灾致使耕田受损,商辞昼估计在想要从哪个城池调粮,才能解了沉水今年的燃眉之急。
可雪下起来是无情的,这一路走过来,容穆眼中看到的,是能够自给自足就已经算是不错,要想分出余粮,恐怕没那么容易,如果要从京都调粮,山高路远不说,还容易引发朝野震动。
想来想去,这沉水都是个棘手活儿。
水声与风声交缠,窗橼被无形的手打着关上,发出了砰的一声脆响,梁上的燕子吓得惊飞,留下了一串清脆的鸣叫。
容穆的手碰到了一处,商辞昼几乎是立刻就拦住了他。
“容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商辞昼很少这样叫他正经的名字,但容穆却很是喜欢他喊自己名字的音调,低低沉沉,缱缱绻绻,在这种情况下,还夹杂着一丝色气。
“我知道……你难道不想吗?”
商辞昼眼神深邃不见底,面上平静,却被额角隐忍青筋暴露真实情绪。
“孤不想,这沉水城配不上你——”
“哪管什么配不配得上,你难道不想吗?”一年了,容穆终于想起自己才是那个勾魂夺魄的男妖精,他低哑着声音再次道:“没有人打扰,你今日的事情也暂时没了,如此大好春景,窗外的鸟儿都比你积极……一个月了,我们亲都没亲过一次……”
商辞昼默默的看着容穆,就好像在看一块转了性子主动往嘴中送的小糖糕,他明知这块糖糕可能有自己的心思,但他过去这些年过的实在是太苦了,苦到糖糕大发慈悲洒出一点点糖屑下来,他都忍不住要小心翼翼的接住舔舐。
容穆的手到处作乱,商辞昼咬牙低声道:“你可知作弄孤的后果?”
容穆笑嘻嘻:“不知道,要不然你告诉我?”
碧绛雪此时还没有闭麦,它难得大为震惊的看着容穆,在他脑海中的道:“乖乖,我怎么感觉你在使美男计?”
容穆没理他。
碧绛雪喊道:“冷静!商辞昼没那么好糊弄!你根本从他眼皮子底下跑不脱的!!”
容穆回了一句我知道。
再然后……
再然后碧绛雪就被强制下线了,下线前的前一秒,这朵王莲才想起来,原来他们一人一花之间,容穆从来都是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个。
他是罕见的人形灵物,只是将自己的灵力分了一些在莲花的身上,叫自己与他共享身体共治南代,它离不开容穆,容穆也不能缺了王莲的身体来分担庞大力量。
每一代王族花君都是如此,这一条人族血脉,从诞生开始就注定不平凡。
碧绛雪不敢思考容穆究竟想干什么,也不敢随意猜测,小金碗蹲在它旁边,碧绛雪估计着自己恐怕在这里待不久了。
它的神智缓慢封闭,四对一的功课效果明显,灵力被容穆驾轻就熟的收了回去,碧绛雪变成了一朵真正的普通的王莲,容穆关掉了它所有的意识,唇角吻落在大商皇帝的颈侧。
商辞昼怕抱疼了他,又怕叫他跑掉,就着窗外细细绵绵的春雨,两人不知道温存了多久才缓缓分开。
容穆已经气喘的不成样子,在水中他可以无限闭气,但在商辞昼这里,明明呼吸的机会那么多,他却连一刻钟都坚持不住。
皇帝摸了摸他背后鸦羽一样的长发,声音中带着一丝慵懒和飘忽:“变回来了,亭枝。”
容穆:“喜欢吗?”
商辞昼:“你怎样孤都喜欢,但最好还是黑发。”
容穆笑着问他为什么。
商辞昼缓缓道:“因为孤不想叫你变成白发,看着总瘆得慌,等许多许多年后,孤再陪亭枝一起,这样你的白发就不孤单了。”
容穆心中涩然,又低头亲了他几下,落在眉梢鼻梁和下颚,痒乎乎的,商辞昼的视线追随着他,眼帘半闭,黑色的瞳孔中满是容穆精致漂亮的面容。
“好像在做梦。”商辞昼道,“是不是这一个月,孤给你补的太足了?早知道,上上个城池的鹿血酒,就不要你喝了,叫乖乖亭枝变成了会咬人的小犬。”
容穆气的当真咬了他一下,“梦里能有这样的好事儿?”
商辞昼沉默一息:“那的确是没有的。”
容穆又笑了一下,瘦白纤长的指尖勾开了皇帝宽大华贵的腰封,商辞昼眼神彻底黑了下来,帝王服侍繁复难解,容穆解了半天总是不得章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商辞昼捉住了手指。
他微微抬起头来,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再回过神,不仅人躺在了床上,就连自己的腰带都在商辞昼的手上了。
金色铃铛在发间叮铃作响,容穆还要多谢碧绛雪,不管什么时候都记得给他穿衣服,免得他现在打肿脸充胖子,明明怕的要死,还得硬着头皮假装自己很淡定的样子。
但是商辞昼这挂逼好像已经将他看穿了,却只笑不说,容穆知道自己对于商辞昼的诱惑力大小,狠下心又埋首轻轻咬住了对方喉咙。
“容穆……”
容穆唔了一声。
商辞昼:“孤不会放你走的,就算你这样讨好孤。”
容穆:“我知道。”
商辞昼:“你——”
容穆:“弄不弄?”
“……”
“废话那么多,我说我要走了吗?再问最后一次,弄不弄。”
商辞昼的语气几乎像是从喉咙缝里咬出来的,掉一点糖屑已经叫人方寸大乱,糖糕一股气的直接塞进嘴里,犬齿锋利,怎能不狠狠咬上一口,再细嚼慢咽着吞咽下去。
“……弄。”
容穆骤然笑了一声:“你的万箱彩礼十里红绸,还有金稞满地八马拉车,都要给我好好的攒着,我会有用到的一天的,而那一天会很快到来。”
商辞昼伸手摸了摸容穆鲜红的嘴唇,那唇瓣经过亲吻已经柔软无比,像是融化了的细雪,透出水水润润的触感来。
容穆想着茶楼里听过的话本,微微偏头,柔软唇瓣微张,就将商辞昼屈起的指节含在了嘴中。
紧接着视线颠倒,目光中最后的颜色是卷在商辞昼手弯里的青色纱帘,其上绣着金乌戏莲,飘飘洒洒的盖了两人一身,……
混着雷声的雨不能相信它短暂的柔和,再一声滚滚闷雷,更急更猛的雨丝就敲打在了屋檐上,檐上的燕子没处躲避,只好叽叽喳喳的又飞到了旧瓦砾的燕巢中。
那里面,有几颗白嫩嫩脆生生的蛋,正等待着春天温柔的垂幸,赐予它们新的生命轮回。
房角的雨漏淅淅沥沥,慢一点流露的是今晨的雨丝,但雷雨来临,便又承受不住雨水的冲刷,变得摇晃不可承受起来。
又在某一刻连贯通透雨水轰隆而下,终于透出了几分雨漏的精致柔美,叫人看着舒服起来。
沉水城又下了一场白日的雨,连着昨天夜里的肆虐,连柳枝都打碎了几截,但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春三月刚至,再给它一点喘息的时间,新的枝芽又会从断掉的地方重新生发。
这就是植物脆弱又顽强的地方。
来自京都的隐卫们疑惑的打发走面见天子的城官,一身穿灰衣的男子蹲在树上:“老大,这已经是早上第三波了吧。”
隐一面色深沉,嗯了一声。
“您说,这陛下怎么进去这么长时间,不是说只是看一眼小殿下吗?”
隐一侧目瞧了说话人一眼:“你懂什么,晨起殿下定然是醒了,陛下一进去,这还能和昨晚一样那么快出来?”
那人恍然大悟:“确实如此。”
隐一嘴中叼着一根杂草:“好好守着吧,今年沉水城情况不容客观,你我幸运,能跟着这位殿下一起,若是只有陛下一人,指不定这会就要黑云压城了。”
“哎,是是。”
乌云遮住了天空,一整天都是雾蒙蒙的,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隐一估摸了一下时辰,这会应该是要到申时了,算算时间,陛下巳时末回来,就算午睡休息,也该是时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