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1 / 2)
外城的风风雨雨,吹不动白玉京畔一缕雾。
刺目的警告声,惊不起十二楼五城下弥漫的云。
在尘世巨蟒腹中的西毫,本没有真正的天空可言。
但一穿过飘渺云雾,进到内城,便视野骤然开阔,似到了别的天地?。
天空如镜,澄澈浅蓝。
千年不谢的名花,万载长绿的瑞草,来去?随人,在道?路边肆意生长。
十二座通体温润的玉楼,浑然一体,无丝毫雕琢痕迹,却自生辉光淡淡,无阻碍地?穿透无边黑暗,给了西毫半城光明。
许多鸾鸟、凤鸟停在玉楼的檐上,互相梳理或青翠,或泛彩的长长尾羽。
它?们目泛神采,每掉落一片羽毛,就化作点点回荡着无数祝福祈祷美好生活之声的灵炁,化作玉楼辉光中的一抹。
并非外城中的投影、机械,而是切实的祥瑞生灵。
这些名花瑞草,鸾鸟飞凤,自天人入住白玉京,便不知?从何迢迢飞来,跨越数表人间,在此徘徊不去?。
底下人抬头看见这真正的鸾鸟,惊叹艳羡不已时?,却听见沁人心脾、悠长空灵的钟声,一声接一声,回荡蓝天。
钟声响,鸾凤皆欣喜,腾空而舞,竟半空生虹彩。
闻音时?,人心头的杂念俱消,浊气顿清,心情?宁静。
“金钟响,玉磬敲,会玄都,聚群仙。最后一轮大祭,即将开始。”
站在最前?方,引路的一名玄衣道?人,回过头,对?身?后的狄王,以及还在留恋白玉京景致,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们说:
“诸位皇子王孙,能否长治此表人间,在此一举。望诸位已经备好充足祭品。”
狄王道?:“我的皇儿们俱已备齐祭品,不惜搜空了本族、新狄洲,也从大江以南搜罗了无数。狄、周祭品俱全。必令此次大祭功成?。”
狄人王族子弟纷纷取出一个?个?葫芦来。
大王子将自己手中的葫芦,拧开盖子,恭敬地?向前?一递:“请大道?主、父皇一观。”
地?煞观在本表的“外交官”从颠倒的三清相里,化了个?炼炁化神的人傀出来,专门来负责这最后一场大祭。
玄衣道?人接过葫芦,往其中一看。
这个?葫芦只?有巴掌大,但?通过葫芦口向其中看,却可以看到,里面竟然有大片大片的土地?,上有屋舍、田舍、井水、河流,山川,无数凡人在其中落脚。
一部分土地?上是周人,无知?无觉,自在生活劳作。一部分土地?上站着狄人,似乎早知?道?要?发生什么,一脸狂热地?等待着。
两部各有数十万人。其中,士农工商之人,各行各业俱齐全。甚至还有一部分狄人军队,以及从周室掳来的那些各部败军。
道?人看罢,抬起?脸,嘴巴在额头上咧开,笑道?:“不错,不错。等到本表与?大周合并,汝等俱可入我观为弟子。”
狄王也看到了,果然数量丰足,狄国已经举倾国之力了。但?他仍有些担心:“大道?主,华家军一时?在江南顽抗。目前?这些人的炁,勉强是足够完成?大祭的前?置部分。但?捉不到华武兴父子等人,少了百战百胜的军阵之炁。只?有这些滥竽充数的败军,恐怕功亏一篑啊。”
道?人说:“不要?紧。李秀丽以为自己独闯九十九重天是如何英勇,却不知?道?我们还有一部分修行精锐,皆已经深入江南,绕道?华家军,去?偷袭华家父子。李秀丽是他们当中修为最高的,她跑到了我们这里,何尝又不是空虚了周室的超凡力量?华家人不肯出军阵,是不好捉拿,但?要?不惜一切代价,只?去?摘他们几缕炁,也足够了。”
“今日先行大祭,他们明日便可返回。那时?,炁一汇入,玉玺即彻底炼化完毕。”
“走罢,到七宝宫去?。”
走过玉楼一重复一重,过金殿一座又一座。
最后一座纯金天然而成?,亮彻狄洲的高台,却无羽而飞,无翼而浮,升在空中。
这就是天人所居之殿宇。有人叫这里“小罗天”,也有人叫这里“七宝宫”。
狄国王族,部分人也有修为在身?,却均不敢浮空。
从其他狄洲调来的,最精锐部分的练炁化神修士,如最普通的守卫,一刻不苟地?守在楼台下。
“大道?主”也没有浮空而上的意思。
此时?,从金台上,飞下一对?极绣彩辉煌的凤凰,体绕五德之文。
它?们飞过之处,便有虹桥化生,从金台垂落,如登天之阶。
身?为练炁化神高阶的道?人带着众多王族,竟双膝跪地?,在彩虹凝实的桥上,一步一叩,登金台。
小罗天纯金而成?,放着灵光,洞彻神都,使黑夜如光明。
在所有人心中,都是何等辉煌璀璨之地?,不少神都之人一提到这里,便想顶礼膜拜。
但?不少狄人王族,年纪较小,前?几次大祭,没怎么来过,一进来,一抬头,大吃一惊。
小罗天是七重之殿,天人所居,一座微缩小城般宽广。
在他们心中,本应明霞幌幌、流金淌玉、华贵难以想象的宫殿之内,却空荡得厉害。
这极高极广的殿宇中,既无奢华无度,也无森严宫人,除了几颗镶嵌在墙上的夜明珠外,甚至光线也照不进多少。只?有层层厚重的帷幔,一扇扇门,不见天日,晦暗阴冷。
除了他们外,空无一人。
他们行在其中,连鞋底踏地?的声音,都在空旷寂静的大殿中笃笃笃回响,声音传了很长很长。
天人居此,岂非受了慢待?
但?这种惊讶一丝一毫也不敢流露出来。
半点修行者的轻盈、缩地?的神通也不用。只?跟在大道?主身?后,随之慢慢地?、恭谨地?,走过一重又一重门。
最小的那个?狄人公主,向来受宠爱,一边把玩着自己的葫芦,一边漫不经心地?想,这么大个?地?方,还不能动用灵炁,走得脚累,要?是能开着自己那辆新制造的女士用车就好了。
也是奇怪了,新制造的车,足足花用了最灵巧聪明的周人七八百人之心,才得了一辆。
今日怎么忽然不听使唤了?不听话的车她不要?。回去?就砸了这辆车,再新作一辆。
忽被双生的兄弟拍了一下胳膊,示意她去?看两侧高高的宫壁。
狄人王族们抬头看去?,讶然地?看到,随着他们走过一重又一重的门,宫壁上渐渐多了许多壁画。
不知?什么材料的彩绘,绘着大幅大幅的画。
竟然都是些本表人间东西南北,各处山河、城镇的图景,巍峨的、雄壮的、开阔的、秀美的,一应俱全。
甚至连画中城池里的凡人,都被细细描绘,坐轿子、骑马的官员、书院里的书生,田陌间的农夫,百工之人,乃至各色店铺的,走街串巷的,甚至连耍杂技的,再渺小的一个?影子,其高矮胖瘦、男女老幼,甚至细微的姿态,都被描画得活灵活现,姿态生动。
狄人公主乍一看,只?赞叹这巧夺天工的画技。西毫大学里展出的所谓大家作品,与?这些壁画相比,简直是萤火之辉与?日月。
待走近了,她却微微变了面色。因为她听到了……声音。
“鸡子、鸡子,一篮三十六个?,只?要?十二文!”
“客官,来看看我的布吧,新织的棉布,刚到!又软和?,花纹又漂亮。”
“张铁匠,我要?打柄菜刀。”
“今天的太阳真热啊,休息一会再耕田。小儿,你回去?,叫你妈送水、饭来。”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
叫卖、说话、还有打铁、锯木头的声音,读书的声音,还有流水声、甚至风呼呼吹的声音。
再走近几步,她甚至嗅到了气味。
饭菜、小食的香气、牲畜臭烘烘的气味、汗水味、泥土味……
地?煞观的“道?主”也在看这些“壁画”,看得笑意微微:“越来越灵动了。天人果然是一刻不停地?炼着玉玺,玉玺与?山河社稷图的联系越来越深了。”
他们一路走,看着沿途的“壁画”,明明是在天上城的玉楼金台,高悬白玉京的宫殿中,却越走,越有一种走向人间,走向红尘最深处的感觉。
终于,他们走到了极热闹,极繁华,烟火气最重的一段壁画侧,耳边人声鼎沸,笑语如织。
市井的各色声响,还有节日里汇聚了杂耍、诸宫调的勾栏,各色表演鼓乐齐鸣,咿咿呀呀地?唱着,叫声好声,不绝于耳。
万丈红尘的活气,热气,几乎透过“画”,扑到衣衫上。
然而,殿中,却也走到了最空旷,最萧索,最晦暗的最深处。
他们走到了最后一重门前?,高百丈,极重极厚的门,伴随着人间的笑语欢声,缓缓地?向外而开。
年少的天人独坐在高比日月,宽阔无边的内殿中。
他倚着昆仑的雪山,衣角垂在东海中,微一起?伏,便涌起?浪涛万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