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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2 / 2)

两人不敢引人注意,只隔着粼粼河水遥遥相望。

阳光洒在水面,折射出斑驳的光影。黛玉看着胤祚,恍然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四年前,也是差不多的季节,也是隔着这么远距离,师兄也是站在甲板上和她相望。不同的是,那次是告别,这次却是重逢,那时的他还是个瘦弱孩童,现在却已经长成洒脱俊秀的少年,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

不知怎的,这些日子一直缠绕在黛玉心中的惶恐突然就淡了。她并非孤身一人,至少还有师兄陪着她。

码头上人多眼杂,二人很快挥手告别,黛玉关上了船舱的窗,胤祚也收回视线。

他有点高兴。幼时的小团子已经抽条,长成了婉约秀美的女孩。并没有书中弱柳扶风的样子,虽削瘦却不显病态,眉目间有悲情却无哀意,比想象中凄凄惨惨模样好得多。

胤祚松了口气。

他令人叫来德清,问道:“你有办法给林姑娘送信吗?”

德清:“……”你在为难我胖虎!

胤祚觍着脸:“你可是汗阿玛的人,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德清:“……要想不打眼,只能趁着码头上人多的时候,咱们马上就要出发了,您要想今天送就赶紧的,不然只能等下回靠岸了。”

胤祚闻言麻溜地摸出纸笔写信,他也不想为难德清,但他不是看黛玉情绪不太好,心里担心嘛。

与此同时,黛玉船上,林如海挥退众人,单独与黛玉说话。

父女俩相对而坐,林如海看着女儿稚嫩的小脸,目中不由涌出几分泪意:“皇上已经答应为父的请求,等会你就随御舟北上罢!叮嘱的话为父已经说过不少,如今再与你说一遍。”

黛玉含着眼泪:“是”。

“此去京城,你不要害怕,国公府固然显赫,但咱们家祖上世代列侯,论底蕴也不差什么。且为父如今在皇上面前有几分薄面,在官场也有点微薄力量,你比谁都不差,去了只管挺直了腰杆过日子。”

“知道你心思细,别觉得住到别人家里就是寄人篱下,为父准备了五千两银票,足够你一年的嚼用,你只看着情况,交给你外祖母也罢谁也罢,总之不白劳动人罢了。”

林黛玉蹙眉:“父亲……”

林如海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外祖母自是疼你的,只是她年纪大了,顾不了那么周全。那府里主子多,少不得各有心思,为父宁愿花些许银钱,也不愿你被搅到是非里,你就当是安为父的心吧。”

黛玉搅着帕子应了。

林如海:“另就是,年前为父叫人在国公府附近盘了间杂货铺子,卖些笔墨纸砚、针头线脑、胭脂水粉、油盐酱醋的小玩意儿。你有什么短的缺的,不必麻烦那府里,只管叫人去前门大街找全徳记,不管你要什么东西,掌柜都会置办好了给你送去,不要嫌麻烦,开这铺子本就是为了你。掌柜是林管家的儿子,他办事办老了的,最是可靠。”

“咱们家虽然久居姑苏和扬州,但在京城也是有宅子的,为父已经叫人提前洒扫过,你若是……不想住贾家了,尽管回咱们家,为父派了人时时守着,随时都能住的。万不可叫自己个儿受了委屈,你可记得了?”

“记得了”,黛玉已经满脸是泪,哽咽着应了一声扑到父亲怀里。

林如海抱着女儿同样老泪纵横,若是可以,他也不想让女儿上京,不知道贾家情况时也就罢了,如今知道那府里的污糟,他如何放心女儿独自一人寄人篱下?

纵是千般思量万般打算,也不能放心,唯恐哪里没想周全叫女儿受了委屈。

纵然觉得有点不妥,心里也不太甘愿,林如海还是咬牙道:“为父远离京城,你若遇到什么难处……就去向六阿哥求助吧,林掌柜可以帮你们传消息,你们师兄妹一场,他总不会袖手旁观的。”

林黛玉含泪点头:“我知道。”

林如海不想知道她知道什么,细细思索一番,确定没什么遗漏了,这才摸着女儿的头发道:“时间不早了,为父便……走了。”

黛玉心里不舍,捏着帕子几乎哭成泪人,分别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如海又如何舍得呢,只是分别已成定局,林如海只能叹气:“别哭了,你千万保重身子,只有你好了,为父才能安心。”

黛玉含泪点头,又殷殷叮嘱林如海一番。

天色实在不早,御舟即将出发,林如海不得不下船。

黛玉站在甲板上看着父亲,直到船扬帆启航,码头上父亲孤零零一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黛玉眼泪终是掉了下来。

她想起当初送胤祚离开的情形,许多细节她已经不记得了,但当时心里的难过记忆犹新。

父亲的心情一如她当初吗?

不,不一样的!当初她送走了胤祚,但还有父亲,而父亲送走了她,身边再也没有亲人了。

想到这些,黛玉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朱莺和雪雁苦劝无用,不由心里焦急。上一次黛玉哭得这么惨,随后就病了一场,如今可是在船上,病了可不是好闹的!

二人正是手足无措之时,宁嬷嬷笑呵呵进来:“那边叫人送东西过来了!”

她指了指御舟方向,朱莺和雪雁立时明白,不由松了口气。六阿哥总能轻易叫姑娘高兴起来,想来这次也是如此。

这可真是及时雨!

朱莺笑道:“难为六阿哥怎么办到的,这地方人多眼杂,要不惹人眼可不容易!”

雪雁连忙问:“送了什么?”

黛玉也好奇地看着宁嬷嬷。

宁嬷嬷笑道:“一筐子草莓,奴婢已经叫人洗了。另还有一封信。”

雪雁接过小丫鬟捧着的碟子笑道:“这可是难得的东西,姑娘快尝一尝。”

黛玉捡了一个慢慢吃,笑道:“滋味不错,甜的很,你们也都尝一尝。”

说着接过宁嬷嬷递来的信。这封信薄得很,黛玉拆开,上面只有两行大字。

第一行是:你看见站在我身后那个侍卫了吗?猜猜他是谁(答案在背面)。

黛玉轻哼一声,心想有什么好猜的,她又不识得几个侍卫,他这般郑重其事,必然是纳兰侍卫无疑了。

翻到背面一瞧,果然是纳兰性德,胤祚还问呢:“是不是长相好气质佳,朗朗如日月之入怀,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黛玉已经习惯了胤祚的怪词怪调和胡乱拼接诗词的行为,对此不做评价,倒是纳兰性德……黛玉想了想,竟没想起来对方长相,她当时一心只在胤祚身上,压根没注意其他人。

想来也没有很好吧,至少不会比师兄更好。

黛玉笑了笑,继续往下看信,胤祚的第二行写的是:你来了就好了,能把沿路风光画下来与我看吗?我太惨了,出来两回都没看到T-T。

黛玉忍不住笑出声,她倒是知道里面的故事。师兄第一回 南巡病了一路,自是没什么赏玩的心思,这回又不知怎的招惹了大阿哥,天天拘着他习武,路上许多景色也便错过了。

想来确实有些凄惨,黛玉打起精神叫人准备纸笔。

朱莺和雪雁对视一眼,都不由弯了弯眼睛,高高兴兴准备东西。

黛玉坐在书桌前,略作思索便下笔,随着刷刷落笔声,很快一副草稿图便好了,虽只是简单勾勒,御舟停驻在扬州码头的盛景却跃然纸上。

宁嬷嬷不是第一回 见这种被称为“素描”的画了,此刻还是不由惊叹:“待姑娘细细画好,不知该有多好看!”

她对此颇为期待,黛玉却不打算继续了。

她又不是傻的,自然明白师兄要她作画是怕她沉湎伤心之中。船上摇晃,并不适合长时间作画,要是伤了病了,才是辜负师兄一片苦心。再则师兄想看沿路风光,不是窝在房间作画就可以的,还要多多去外面看看为要。

接下来的时间,黛玉每天要画大半天在甲板上观察,遇到新鲜有趣的东西,不拘是一座郁郁葱葱的山、炊烟袅袅的小村庄或者只是一只稀奇的鸟儿,她都在纸上打个草稿,打算抵京后再细细地画。

因为画得并不精细,黛玉耗费的精力并不多,且因为有事忙,她不再伤感于与亲人离别,也顾不上害怕进京后的事,精神倒是更好了。

宁嬷嬷和朱莺等看在眼里,齐齐松了一口气,打心眼里佩服胤祚。

御舟又一次靠岸的时候,胤祚又叫人给黛玉送来一筐吃食,黛玉并一众丫鬟婆子没见过这玩意儿,围在一起看稀奇。

“这是什么,倒和蹲鸱有些像。”

蹲鸱就是芋头,这里大部分人只吃过红枣芋泥糕,还真没见过整个的芋头长什么样儿,闻言不由有点稀奇。

“不是蹲鸱,我见过蹲鸱,蹲鸱皮是褐色、肉是白色,这个皮是红的肉、是黄的,不知是什么玩意儿。”

“想是咱们见识有限,不若找厨下的人问一问?”

黛玉好奇地看向宁嬷嬷,宁嬷嬷笑道:“不是你们没见识,拿去厨下怕是也无用,这玩意儿本就稀奇,一般人不知道呢。”

她道:“这叫金薯,也叫番薯、红薯,是浙江那边的特产,浙江百姓献给皇上,皇上不取,倒是六阿哥喜欢,硬是给银子买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