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2 / 2）
关木栖下意识侧过身，声音颤抖地说，“宿舍区的位置就在….”
她说了一个地名，出租车沿着道路滑行出去，腕机在车内发出盈盈亮光，录像模式悄无声息开启了。
“你很怕死？”看着关部长毫无血色的脸，陶未支着下巴问了一句。
“谁不怕呢？”关木栖自嘲一笑，“这个世界，没有人不怕死。”
“不，很多人想死都死不了。”陶未望着关部长的侧脸，眼前却莫名浮现出李小英生前的样貌。
副校长不拿李小英当人，李小英像狗一样被锁在柔软隔音的房间内。她连求死都做不到，最后只能堕落成怪物。
可明明她不需要变成那个样子的，只要离开那个被人为画出来的牢笼，她也能获得救赎。
“那又怎么样呢？”关木栖强迫自己不去看自己诡异的手指，谨慎地遴选着措辞，“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争取来的。你不能要求人人都是一个模样，我爬到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没人知道，没人能够衡量。所以我想活，活久一点，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很正确，这是人之常情，”陶未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她盯着良禽的眼睛，“所以这就是你加入永恒曙光的理由？”
关木栖梗了一下，最终脸色难看地点头。
“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了，关木栖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摸了摸脸，她保养的其实是非常好，脸部莹润有光泽，头发茂密油亮，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女人。
可岁月的痕迹哪是那么容易消除的呢？
“人类优化计划能让我返老还童，能让我拥有永恒的生命。摒除□□和皮囊的枷锁，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关部长神经质一笑，“很多人都说永生是诅咒，但那只是对于穷人来说罢了。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永生是恩赐，是和财富权利一模一样的馈赠。我能为了我现在的一切付出我的前半生，为什么我不能为了永生而付出我现在的一切？”
每个人都有理由，每个人的理由似乎都无懈可击。
可当真正把事实剖开时，陶未仍然找不到最根本的支撑。
“我只是很好奇，”陶未声音低低地说道，“你为什么会那么相信茅辰逸所向你构造的这一切呢？永生，凭异常体那样的怪物也能优化人类？你为什么会相信异常体能够托举着你们达成永生这一幻想呢？”
关木栖被她的话逗笑了，虽然她很想压制住情绪，可嘲讽之意溢满她的瞳孔。
“你居然还会怀疑茅辰逸的专业技术？你知道他是谁吗？他……”
“十六年前，”陶未打断了她的话，“十六年前，你并不像现在一样老，茅辰逸也一定不像现在这样做出这么多成绩，可你还是义无反顾相信了。不止是你，你们所有人都坚信‘融合计划’一定是有用的，到底是凭什么呢？”
说到这，陶未忽然凑近关木栖的脸，关木栖看见倒映在“她”眸子里略显慌张的自己。
“他说服你的时候，是否拿出了可靠的实验结论？”陶未一字一顿，犹如恶魔伸出触手，“他是否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进展？还是说，他仅仅只是向你描述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你就对此坚信不疑并且上赶子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当初建造第一所秘密研究所，再瞒着所有人的情况下，一定费了你不少精力吧？你这和恋爱脑有什么区别？”
“他当然给了我证明！”关木栖被逼到座位角落，脸上带着些许恼羞成怒，“如果不是确定‘融合计划’有用，我怎么会傻乎乎加入？你以为我是谁？！”
“那么当时他给出的证明是什么呢？”陶未慢条斯理坐了回来，可那双过于漆黑的眼睛却依然锁在关木栖脸上，“你还想得起来吗？”
“废话！我怎么可能想不起来？”关木栖咬牙切齿，却在即将开口的下一秒顿住了。
她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逐渐变了，“他说的很清楚，他说…他说‘融合计划’能够帮我达成所愿….我能拥有一切….睥睨众生的能力…..”
“证据，”陶未打了个响指，“关部长，你别告诉我，你真的把证据忘了，只记得这些干瘪瘪的空话。”
证据…..证据…..
关木栖看着眼前人的脸，可目光却越来越空。
她绞尽脑汁，把曾经的回忆全部挖开翻了一遍，却依旧想不起来。
怎么会想不起来…？为什么想不起来….？这么重要的事情！
“不、不是这样的….当、当年茅辰逸花了很长时间才说服我的…..我记得很清楚….非常清楚…..怎么可能……”良禽的脸比纸还白，现在的她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扭曲的手指了，她捂着自己的脑袋，像突然被扒光了般仓皇无措。
陶未倚靠在角落，将关木栖所有表情变化全部看在眼里。
多像啊，之前她找不到童年的记忆时多像啊。
她一颗心越来越沉，不禁想起这次的剧本名称。
[我是否已经疯了？]，[我是否还存在理智？]
之前陶未一直以为她成功阻止了极高危的影响，所以她的理智根本没有崩断，她成功维护了自己的思想。
但万一，假如，剧本名称指的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呢？
如果“我”……根本不是我呢？
车窗外没有聒噪的人流声，只有孤独的鸟鸣。
陶未低头关掉录像，心底计算着时间。
按照天籁高中官网上公布的学生作息表，现在的叶欣欣应该已经快要到家了吧？
中心附近并不算热闹，这不允许盖任何商圈，只有零星的商铺和光轨站点散落附近。所以出租车一路畅通无阻，很快接近了关木栖所说的宿舍区。
中心里有数千民名员工，其中一部分掌握着中心很多机密。
为了确保这类人的安全，中心建设了自己的宿舍区。
一个宿舍区的面积堪比两个橙阳小区大，叶自秋就住在里面的一栋独栋别墅内部。
作为一名绝顶的网络工程专家，叶自秋拥有的“眼睛”并不比陶未少。她自主研发的“智能追踪”系统能够覆盖宿舍区100%的角落，甚至连一只苍蝇飞过都会被追踪系统记录存档。
每一个居住在宿舍区内的员工存留在都在追踪系统内部，当有陌生脸孔接近时，追踪系统就会自动进行检测与记录，并第一时间追踪并报给叶自秋。
不仅如此，宿舍区大门的警卫室里还时刻都留有两名荷枪实弹的安保警卫。
陶未当然明白一个顶尖网络工程专家意味着什么，那是真正操控科技的人，远比关木栖危险太多。
如果枫叶想，她甚至能将整个联邦都纳入她的领地范围内，腕机就是她的入口，她可以住在每个人的生活里。
或许当陶未还没走进宿舍区内就会被发现，然后被赶来的雷鹤用真空湮灭弹炸成齑粉。
不过没有关系。
一道发动机的轰鸣声从后方响起，陶未倏然扭头，看见一辆低调却奢华的黑色悬浮车擦着出租车急速驶过。
透过敞开的车窗，能看见一张略显青涩的小脸。
是叶欣欣。
陶未在观看年轻女孩个人空间时见过她的自拍照。
出租车立刻加速，和黑色悬浮车一前一后停在小区大门前。
是不存在于追踪系统内的车牌号，于是系统发出警报，这动静很快引起了叶自秋的注意。
她转过头，目光倏然被那张年轻的男人脸拽住。
是李路！是“她”！“她”找到了自己的家！
叶自秋立刻张开了嘴，想通知聊天室里的人。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另一张更加熟悉的脸也出现在虚拟屏幕当中。
她看见了她女儿的脸。
叶欣欣先是茫然地看着身后两人，随即表情又变的警惕。可不知道“李路”和叶欣欣说了什么，警惕又变成了激动。
那一刻，叶自秋仿佛被人连续扇了十八个耳光，瞬间懵了。
她难以置信撑住桌面站了起来，追踪系统在她的指挥下不断放大。
真的是“她”！“她还带着良禽！可为什么‘她’….‘她’会认识欣欣？！”
“呼….”叶自秋死死盯着不断靠近的两个人，攥住自己的衣领，艰难命令系统，“呼叫欣欣宝贝。”
通讯很快接通，屏幕上叶欣欣按了一下腕机，“喂？妈？”
“立刻从那个人身边离开！”叶自秋狂吼，“跑！欣欣快点跑！”
“你在说什么啊妈？”叶欣欣无语地看了眼腕机，又揉了揉耳朵，“这阿姨是你同事，我看过她的工作牌了，是中心的工程技术部长，另一个小哥哥是你组织的合作伙伴，说和你很熟啊。”
“放屁！”叶自秋嗓子都喊抽筋了，“‘她’根本不是——”
“妈，”叶欣欣打断了她的话，突然问道，“你隶属于永恒曙光吗？这是你的组织吗？你真行啊妈！你居然瞒着我干了那么多厉害的事！”
叶自秋瞬间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所有声音都被卡在喉咙里。
她浑身颤抖，如坠冰窟，眼睁睁看着那个年轻男人走到叶欣欣身边，一只手虚虚搭在了叶欣欣的后颈。
年轻少女的后颈那么白，那么软，仿佛一掐就能掰断。
“不….不行……”叶自秋读懂了“她”的暗示，青筋爆凸的手迟迟没有按在联络永恒曙光聊天室的键盘上。
枫叶害怕了，她根本不敢拿唯一女儿的命去赌。
“喂？妈？你怎么不回答？非等到人家上门拜访才让我知道，妈你可真行呀你！”叶欣欣对此一无所觉，仍旧细数着她妈妈的错处。
叶自秋却根本听不见女儿在说什么了，她只看到“她”抬起了头，冲着最近的监控微微一笑，张开嘴用口型说了一句话。
叶自秋立刻操控虚拟屏幕进行慢放。
然后她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她”说：要阻止我吗？不阻止的话，我要进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