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昭昭答考卷(2 / 2)
夫子:“……”
甚至忍不住怀疑,眼前小孩不会是看着乖巧,实则内里和其父狄先裕,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股傻乐劲儿,还有谁?
成功交了考卷,兴奋地哒哒哒跑掉的小昭昭,引得整个考舍的学子侧目。
还惹来一些怜爱的目光。
傻小孩,就这么随便写写就跑了,这年该不好过了啊!
甚至有些自身经验悲惨的,已经想象到小孩被收拾得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心里默默掬了一把同情泪。
***
狄昭昭兴奋的跑上马车。
小手一挥:“出发,去大理寺!”
随侍看看还空荡荡的学堂门口,有点不放心的问:“小郎君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狄昭昭理所当然地说:“我都写完了,肯定就出来了啊。”
他还要去找祖父呢。
要是不把案子弄清楚,他就跟心头上悬了一根羽毛一样,痒痒得很,难受!
随侍愣了一下,边给他递暖手炉,热帕子,边问道:“那小郎君觉得难吗?”
“还好吧,”狄昭昭小脸思索,“反正我全都答上了。”
他很是乐天派地拍拍随侍肩:“好啦,等结果出来不就知道了吗?就不要担心,给自己找烦恼了。”
随侍:“……”
那要是夫人问,他该怎么说?
狄昭昭没一点烦忧,等到了大理寺,喜庆火红的小孩飞一般的往里跑。
等进了衙署公房,远远看到伏案的狄松实,小嗓音兴奋道:“祖父——”
这声,中气十足。
狄松实连头也不用抬,就知道孙儿现在肯定正朝他飞奔而来。
“啪”的一声扑进祖父怀里。
狄昭昭小眉头一皱,把祖父有点凉的手拉进自己的绛红色大氅里,捂起来:“祖父你手怎么这么凉啊?”
一点都不懂照顾自己!
狄松实手被一片暖烘烘的热气包裹,很快就暖和起来,他熨帖道:“手露在外面写字,难免发凉,祖父不冷。”
狄昭昭才不信:“我就没有啊!我才写了好久的字,手也没有凉。”
他把自己暖乎乎的小手放到祖父脖颈:“是不是很暖?”
小孩念念叨叨,要多穿衣服,不可以贪方便,要把炭盆烧得暖暖的,不可以贪凉嫌闷要吹风……
全是大人在他耳边念叨的话。
祖父被当小孩教育,神色有点不自在。
谁能有这个年纪的小孩火力旺?
还穿着许多层衣服,裹得跟球一样。
狄松实岔开话题:“昭哥儿可是为了书生坠楼一案而来?”
狄昭昭念叨的声音戛然而止。
对哦!
狄昭昭连忙坐直,昂着头看祖父:“有新的线索了吗?”
狄松实道:“证据暂时没有,但有些疑点。”
狄昭昭去参加静思学堂的毕堂考,大理寺这边自然也不会闲着。
既然觉得还有疑点,那就按照老一套的办法,该派出去排查的派出去,整个客栈里的住客,该询问的都要询问,然后再把死者的关系网,全都摸一遍。
还有很值得排查的一点,乌香膏和乌香块,是从哪里来的?
听起来很复杂,工作量很大,但这也是大理寺差役们的日常了。
实际上,很少有案子能一击命中,直接抓住凶手。
大部分都是一条条路去试,用时间和耐心,交织出一张尽量大的网,网撒出去,总能捞到鱼。
而游寺丞撒出去的网,目前鱼没捞到,但捞到了几根有价值的水草。
“奚诚的朋友,尤其是同行而来的同乡,好几个都不约而同地表示,他绝对不可能吸食乌香。”狄松实取出几份盖了手印的笔录。
狄昭昭乌眸认真,细细看去。
狄松实边讲:“这几位友人,都说奚诚此人朴素淡薄,心性正直。一证是中举后也没有休弃糟糠之妻,没有纳妾,拒绝了许多想将庶女嫁给他联姻的富贾之家,二证是花大量银钱为母治病,还拒绝了旁人挂田,送礼拉关系……”
狄昭昭也看到了笔录,这位举人,在友人眼中的形象是很好的。
还有友人复述,他问奚诚日子贫苦,为何不收些礼,挂些田,奚诚言:“如今收下容易,日后若为一方父母官,难道要用百姓血泪来还?”
这位友人言辞凿凿,很是激愤。
狄昭昭看着看着,忽然明白在客栈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源于何处了。
那是当日现场种种细节汇聚于眼中,潜意识给出的提示,并不是虚妄的感觉。
狄昭昭眸色认真地说:“我记得那日房间,被褥折得整齐,表面褶皱都被抚平,衣服也一件件妥帖的放好……桩桩件件,皆细整有理。”
小孩顿了顿,又道:“而师父给我讲过,吸食乌香的人,性情会暴躁,容易发脾气,消沉多疑,若长期吸食,甚至面貌可憎,一眼就能认出。”
若真染上了乌香,哪里还能把屋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可是连正常人,都需要一些耐心才能做好的事。
狄松实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但他看着狄昭昭,只说:“这些都只是推测,不能当证据。”
这种推测,是不作数的。
若案子都能这样判,那就不需要审案子了,请几个说书先生,什么故事编不出来?
亲朋好友带有情感的主观性言论,也是不能当证据的。
在孩子眼里,也许他的杀人犯父亲,真的是一个善良体贴的好父亲。
在山匪口中,也许他们那个砍杀抢劫了无数路人的大当家的,是武功不俗的英雄豪杰。
狄昭昭小眉头皱起。
他把卷宗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
现场足迹太浅淡,不起作用,也没有血迹。
指印在这种案子里,倒是有用,但是作用不大。
因为不像是找到了凶器,有了指印可以锁死嫌犯,甚至可以直接定罪。
这个案子现场的指印,和纵火案的指印有点像。
若能把进入过这间房的客栈小二、同窗全部排除,还有陌生指印,那这个陌生指印可能是这个还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嫌疑人留下的。
狄昭昭翻看着卷宗,嘀咕:“那也有可能是之前住店的客人留下的。”
而且现在什么都没有,又怎么敢说排除全部小二、同窗友人的嫌疑?又或者反过来说,他们都曾来过,留下指印很正常,又凭什么怀疑是他们呢?
所以指印也基本没用,起码没有关键性作用。
说到底,狄少卿和游寺丞还是相信狄昭昭。
若是这案子落在旁人手里,怕是早就结案了。
狄昭昭把卷宗看完,叹了口气,他也没在现场看到蘑菇字条,小孩昂着头问祖父:“那有人跟奚诚有仇吗?”
在技术没法发挥作用的时候,耗时耗力的老办法,也就成为中坚力量。
老办法之所以能成为老办法,也是有它的优点的。
人际关系的摸排,永远是凶杀案绕不开的重中之重。
没仇没怨的,干嘛杀人?真随便挑个人就杀的穷凶极恶之徒,终究是极少数。
狄松实也眉头微皱:“也无,友人大都说他好,同客栈住的举子,赞其学识,即使听闻乌香一事,也只是避之唯恐不及,害怕无意中染上,骂了几句,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小摩擦。”
连矛盾和摩擦都没有。
狄昭昭有点不自信了。
会不会是感觉错了?
或者奚诚就是这么一个表象很好,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很好的人,但私下就是吸食乌香。
狄昭昭小手不自觉地抓了抓领口软乎乎的白绒绣球,微昂着脑袋看祖父,无措的问:“那还有没有办法?”
他能想到的办法,都没用了。
“祖父还派了人在外查问,”狄松实轻拍他的背,安抚道,“昭哥儿要知道,这世上什么案子都有,不是每一件都能勘破的,或许真相也并不如我们预料。”
狄昭昭抿唇。
爹爹也说过这个话。
可小孩不乐意,就跟吃不到糖葫芦一样,很不开心。
狄松实看着狄昭昭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眸,建议道:“不如再看看?”
狄昭昭小脸疑惑。
狄松实摸摸孙儿的脑袋:“昭哥儿最为敏锐,所有抓到凶手的方法,也脱不开这双眼睛。”
祖父稳重且务实地给出建议:“若还想有进展,要么找个天气晴朗,日光明媚的时候,再仔仔细细看一遍现场,要么……”
他停滞住。
狄昭昭连忙看向祖父:“要么什么?”
狄松实犹豫片刻,还是迎着他的目光答道:“要么去看尸体。”
仵作有的是经验,但没有这双堪称神锐的双眼。
祖父分析:“咱们假设奚诚真的是被谋害,而不是自己吸食乌香神志不清,那他猛地踉跄后退,必然是凶手做了什么,这个过程中,肯定会留下痕迹。”
而实打实的痕迹,才是能写入卷宗的线索和证据。
狄昭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和那日一样近黄昏,光线并不算明亮,他握紧小拳头:“走!咱们去看尸体!”
他还是觉得不对,这么好的人,友人口中也是极好的,生活也是井井有条的,还心怀大志,清正有节。怎么会去吸食乌香呢?
要是真被奚诚外表骗了,他也算是长见识了!
狄昭昭紧张兮兮的拉着祖父的衣摆,装作很大胆,很有勇气的样子,朝停放尸体的屋子走去。
他都远远看过了,仔细看也不怕!对,没错,不怕!
相比案子这边疑似受挫。
狄昭昭的上交的答卷,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那份答卷被第一位批改的夫子拿起来时,这位夫子就忍不住当场好奇地询问道:“这是你们谁的学生?这诗做得,可当真逸趣横生,灵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