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爱国诗】岳飞(1 / 2)
【臣构言,今来画疆……割属上国……世世谨守臣节。每年皇帝生辰并正旦,遣使称贺不绝。岁贡银绢二十五万两匹,……每春季差人搬送至泗州交纳……臣今既进誓表,伏望上国早降誓诏,庶使敝邑永有凭焉。】
天幕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完整放出了那封屈辱的誓表。那卑微谄媚的语气、不堪入目的内容,读者无不气血上涌、目眦欲裂。
各朝皇帝不由哗然。
“啧,这不要脸的程度和安乐公那句‘此间乐,不思蜀’有得一比。”刚建立晋朝不久的司马炎望着天幕啧啧称奇。
他的对面坐着中书令张华,两人本在对弈,只是司马炎这局手气不佳,如今黑子败势已显,张华原本正在头疼要如何不着痕迹地放水让子,如今见陛下被天幕吸引,他顿时松了口气,殷勤地顺着司马炎的话往下说:
“依臣之见,这赵构还不如安乐公,安乐公好歹还是亡国之君,陛下宽仁,让他偏安一隅已是幸事。这赵构奴颜卑骨,打了胜仗反而自甘下贱,真叫人不耻。”
张华这记隐晦的马屁哄得司马炎颇为开怀,他捻着手里的黑子微笑点头:“爱卿说得不错,这赵构不是开国皇帝么?自古开国之君,手下定有能人,朕看这岳飞就颇为英勇。据这和议内容推测,想必南宋一朝也极为富庶……”
“有人有钱,就算皇位上坐个傻子,也不至于弄到这个地步。”司马炎有些嫉妒地看了一眼天幕上“二十五万两匹”,不甘道:“这钱要能给朕多好……”
有这样想法的皇帝不在少数,但与他们复杂的想法不同,百姓士卒的愤怒则更为纯粹。尤其是南宋一朝的士兵,他们看着天幕上的字,无不气血上涌,恨不得生啖赵构的肉。
这“臣构言”三个字,简直是赵构亲手扒下了南宋所有子民的脸面,又殷勤地送到金人脚下让他们践踏。赵构他自己想做奴才不打紧,可这三个字,却让赵氏世世子孙都成了金国皇帝的奴才,就连着中原的老百姓也跟着他们做了奴才。
几十年的战火,金人可以夺走宋人的故土、杀害了宋人的同胞,可唯独折不断宋人的傲骨。
你看那北方——多少座城池沦陷敌手,可里面千千万万的百姓却没有屈服。砍下的头颅已经堆得比城墙还高,但各地的起义军仍旧壮声英慨。
你看那前线——多少将士每天食不饱,穿着缝缝补补却仍破败的铠甲。但迎着重甲良马的金兵,他们依旧英勇无畏,凭借肉身冲锋其间。
无人后退,宁死不屈。
可他们誓死守护的宋君赵构,却成了第一个背叛他们的人。他亲手折断自己子民的傲骨、砍下自己将军的头颅,丧国辱权,却只求做个安乐的富家翁。
这就是他们守护的皇帝,这就是他们宣誓效忠的天子。
多可笑啊。
朱仙镇的军营里响起嗡嗡的议论声,间或夹杂着凄厉的质问和哭喊,还时不时爆发几声怒吼和痛骂……众人宣泄着自己的情绪,跪地质问苍天——为何他们大宋偏偏有这样一位陛下?天下之事,怎会如此?!
“将军!”
庞荣浑身一颤,一个箭步扶住了摇晃的岳飞。
岳飞半阖着眼眸,他被天幕上那封誓表给轰得头晕目眩,不由踉跄。他咬牙睁眼,逼着自己去看天幕上鲜红刺目的“臣构言”,只觉心神俱碎,痛不欲生。
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从心脏崩裂,随着血管蔓延至全身。左肩的箭伤,右臂的骨裂,还有胸口的刀痕……那些陈年旧伤,仿佛瞬间被点燃,同一时间爆发出剧烈的疼痛。
而最痛的,是岳飞的背后。
那四个由母亲一针一针刺出的“尽忠报国”,如今炽烈滚烫,一如从他眼中滚落的泪水,灼伤了他坚毅的面容,令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面露痛楚。
臣等正欲战死,陛下何故先降?
……
“岳少保!岳少保!救命啊岳少保!”
一道凄厉的声音从院外传来,随即出现了差役连滚带爬的身影。
他刚才趾高气昂的面上如今刻满了惊恐,差役不停回望身后,像是被什么恐怖的怪兽追赶着,甚至没心思留意脚下,一个踉跄扑到在地。这一跤摔得极狠,膝盖与土块相撞的声音令庞荣都忍不住心里一惊。
差役在地面扑腾了几下没能成功起身。庞荣正想请示岳飞要不要去扶他一把,那差役回头一望,面色悚然,竟然顾不得起身,四肢着地,如一只瘸腿狗般向岳飞爬来,直到抱住岳飞的一条腿,差役才像捡回了一条命,整个人骤然瘫软在地。
岳飞拧眉。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抬眸向院外望去——
密密麻麻的士兵百姓站在门外,数不胜数的刀剑如鱼鳞般反射着寒芒。士兵们面无表情,唯有一双双眼眸阴冷无比,如利矢般死死钉在差役的背上,而百姓们则两眼喷火,表情愤然无比,他们手上拿着砍柴的刀、猎兽的弓,蠢蠢欲动……
“岳少保,救命啊!”差役涕泗横流,手臂紧紧缠住岳飞的小腿,但依旧不改命令口吻:“我可是天子使臣!岳少保,你得保护我的安危啊!”
岳飞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而他身侧的庞荣一声冷哼。
这一声冷哼顿时让差役打了个冷颤,他小心翼翼地从岳飞的裤|裆间瞅向庞荣——
庞荣不知怎的,突然抽出了腰上佩刀,如今正握在手上反复端详。
这把刀,是把好刀。
刀锋弧薄利,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它吹毛断发。刀面雪亮如镜,清晰地映照出差役狼狈的面容。
差役一个激灵,顿时哭嚎出声:“岳少保,我待你不薄啊!我刚才还留空让你收拾行李,我对你有恩,你不能如此待我啊!陛下是陛下,我一小小差役,只不过奉命行事,您大人有大量,且饶我一命吧!”
伴随着差役的哀求,门外的士兵和百姓们缓缓涌入院中。他们望着岳飞,诚恳道:“岳将军,赵构负您!如今他不在这儿,且让我们拿这狗腿为您出口气!”
岳飞感到自己的小腿上传来一阵刺痛——他在战场上与金兵对战时曾折了左腿的胫骨,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战事吃紧,岳飞根本没有时间养伤,不过草草半月就又上马打仗,如此反复几次,这左腿就落下了隐疾。差役缠得死紧,不由让旧伤生疼。
岳飞沉默片刻,皱了皱眉:“怎能直呼陛下名讳?”
“将军!”士兵们气急。
就连庞荣都忍不住婉转暗示:“将军,他不值得。”
“他不值得,大宋值得。”岳飞眼都不眨,本能般脱口而出。
庞荣失望地沉默。
士兵们的眼睛逐渐黯淡,如同一支支熄灭的火炬,徒留绝望的死寂。百姓们对视一眼,他们嗫嚅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望着岳飞那张刚毅的面容,他们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唯有人群中传来一声接一声的长叹。
“他不值得,大宋值得,他不值得,大宋……”
庞荣嘲弄地重复着岳飞的话语,只觉得荒唐可笑。他说了一遍、两遍、三遍……庞荣反复咀嚼,不知念到第几次后,他的语气骤然变得古怪:他——不值得,大宋——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