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解决王家【二更】(2 / 2)
明天是一场硬仗,宋皎就睡在谢爷爷房里的另一张小榻上,连衣裳也没换。
谢爷爷也是一夜没睡,宋皎听见他忍着咳嗽,闷闷地咳了一夜。
他起来,要给谢爷爷拍拍心口,顺顺气,谢爷爷就说没事,让他去睡。
*
翌日一早,宋皎便听见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王二当家带着他的军队到了。
宋皎从榻上翻起来,披上粗布麻衣,推开窗子,朝外看去。
谢沉的棺材还放在下面。
成千上万的士兵,在台阶下排列整齐,下面空地上,王二当家早就安排人,搭起一个高台。
他就站在那个高台上,拿着一早就让人写好的祭天词。
宋皎看见正中那个大铜鼎,心想,光是祭天还不够,王二当家一定还让人在铜鼎里藏了什么“天意授君”的东西,一个铜碑,或是一个玉玺。
和“大楚兴,陈胜王”的道理一样。
他要顺理成章地篡位。
“……天命护佑,大齐国祚绵长,陛下圣体安康!”
没多久,王二当家就将祭天词念完了。
这时,宋皎推门出去,众人都看向他,王二当家也回头看他。
宋皎张了张口:“陛下……”
他说不出来,于是他身后的小太监替他大喊:“陛下驾崩了!”
宋皎定了定神:“王二当家,陛下留下手谕,请你再找两位大臣,一同来看。”
惊喜来得太快,王二当家当即点了自己家里的两个将领,随他一同进去。
不管手谕内容如何,他都能修,都能改。
殿中死寂,没有一点儿生机,帷帐依旧静静地垂在床前,谢老当家就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小太监先过去看了一眼,随后是两个将领,他们两个都走上前去,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朝王二当家点点头。
王二当家大喜过望,最后一个走上前去。
在他的手伸出去,碰到帷帐的瞬间,床上的人忽然暴起,一把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抄起床上长剑,刷地一下送进他的心口。
变故来得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所有人都没看清楚他的动作。
谢老当家将长剑抽出,再送一剑进心口。
长剑抵着王二当家的心口,送到了底,谢老当家却不肯松手,拽着他的手,把他往死里捅。
隔着帷帐,帷帐都被谢老当家扯下来,谢老当家直接下了床,抵着他,把他往门那边推。
谢老当家白发散乱,双眼通红,一边推着他,把他抵到门上,一边发出猛虎一般的怒吼。
猛虎虽然老了,但他还是猛虎。
没有人可以轻视他,没有人可以把算盘打到他的头上来。
一时间整个殿中、殿前,都是他的怒吼。
惊扰得风云变色,惊天地泣鬼神。
在众人面前,在王家军面前,谢老当家把王二当家抵在门上,捅了一剑又一剑,每一剑都足以毙命。
如同落了一场血雨,红点洒在他的白发上,格外刺眼,也有一些,落在谢老当家挂在房里的、宋丞相的朝服上。
跟随王二当家进来的将领,还没来得及拔刀,就被宋皎用长剑指住了脖子。
哐当两声,刀剑落在地上。
台阶下面的王家军们,看见这样的场景,或失了神,或拔刀想要上前。
可是下一刻,放在他们面前的棺材里传出古怪的响动,众人被吓得连连后退。
棺材盖儿被劈开,谢沉手握长刀,从棺材里站起来,手起刀落,就砍了一个离他最近的叛军将领。
他抹了把脸,抹去溅在面上的鲜血,一只脚跨出棺材。仅凭骇人的目光,他一个人,就将一群人逼得连连后退。
“诈尸了。”谢沉朝他们扬了扬下巴,“来,都来。”
在猛虎身边长大的,不论是小兔子,还是小狼,骨子里都流淌着小虎的血液,容不得任何人轻视。
猛虎只是带着他的孩子们,学习狩猎,学习绝境反扑。
那头儿,王二当家靠着门,像一个破口袋一样,滑坐在地上。
谢老当家捏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拖出门。
他走下台阶,一步一步,站到那个祭天的高台上。
“老子今天,就拿他来祭天,老子感觉身体好极了,还能再打一百年的仗!”
谢老当家一抬手,想要把王二当家的尸体丢下去,想了想,还是直接把手里的长剑丢下去了。
“来啊!还有谁想杀老子?刀就在这里,来,都来啊!”
谢老当家把尸体丢开,张开双臂:“来啊!”
没人敢上,谢老当家嗤笑一声,从一旁拿起长戟,自顾自地开始挥舞。
就像是当年,向庆国宣战一样,当年他无所畏惧,意气风发,如今他老当益壮。
没多久,外面也传来喊杀声,范开与慧静夫人也到了,城中王家军,全部投降。
该招降的招降,该关押的关押,该砍头的直接砍头,宋皎和谢沉安排这些事情。
宋皎扯了扯谢沉的衣袖,轻声道:“王旷。”
谢沉颔首:“我知道,先收押,过一阵子再放。”
谢老当家不为外物所扰,虽然有些体力不支,偶尔要竖起长戟,支撑着身体,歇一会儿,但他还是坚持把一套招式舞完了。
等结束了,他支着长戟,歇了一会儿,对宋皎道:“卯卯,派个人去把锣鼓队喊过来。”
“好。”
宋皎知道他想听什么,等锣鼓队来了之后,不用谢老当家亲自吩咐,宋皎就让他们吹《上花轿》。
谢老当家丢开长戟:“沉哥,你去料理事情,卯卯,扶我回去。”
“好。”
谢沉继续做事,宋皎扶着谢老当家,爷孙两个,背对着《上花轿》,往台阶上走。
谢老当家低声对宋皎道:“卯卯,当年,你爷爷也是这样。”
宋皎一时间想不起来:“什么?”
“噢,那时候你才五岁,记不太清楚。”谢老当家扯了扯嘴角,“你五岁的时候,你爷爷和我吵架,他就带着你出去玩儿,结果在驿馆里,你们遇到了刺客,你爷爷也是这样,隔着帐子,在床上抽出长剑,把刺客给刺死了。”
“我当时正好带着人过去,一开门,就看见你爷爷杀人。”谢老当家顿了顿,“雄姿英发,和我一样。”
宋皎垂了垂眼睛:“我记得的。”
走了没几级,谢老当家抬头看去,就看见房里挂着的、丞相的官服。
他看着看着,忽然就被泪水模糊了眼睛,恍惚之间,仿佛是宋丞相穿着官服,从台阶上走下来。
宋皎扶着谢老当家往台阶上走。
乌发年轻的宋丞相往台阶下走。
浑浊血衣,齐整官服。
慢慢靠近,永不交汇。
台阶再长,也就只有几十级,很快就走完了。
谢老当家跨过门槛,进了房间,他不想去床上躺着,就在桌案前坐下。
门前就是老土匪寨的乐团,一曲《上花轿》从不停歇,从他的壮年,吹到他的暮年。
谢老当家让宋皎在自己身边坐下,他像个小孩一样,脑袋靠在枕头上。
他解释道:“爷爷有点累了。”
宋皎便给他揉揉太阳穴:“爷爷,这样会好些吗?”
“嗯。”谢老当家闭上眼睛,“卯卯,爷爷品味不了好东西,最喜欢《上花轿》这一首曲子。”
宋皎道:“爷爷,我觉得很好听,我很喜欢听。”
“是吗?爷爷也爱听。”
好半晌,谢老当家才道:“爷爷从小就在马场里做奴隶,马场主人对奴隶,非打即骂,只有一天不打,那就是外面办喜事的时候。外面办喜事,吹《上花轿》,马场主人就会把我们赶得远远的,就可以少挨一天打。”
“所以爷爷小时候,听到这个曲子,心里最高兴。”
“后来爷爷娶老婆,生孩子,生你干爹,还有那个天杀的老二,后来这两个人娶老婆,后来沉哥出生,建立齐国。每件喜事,爷爷都要让他们吹这个曲子。”
“只要这个曲子吹起来,爷爷就感觉,爷爷是天底下最高兴的人,爷爷是天底下最圆满的人。”
宋皎一边给谢爷爷揉着脑袋,一边轻轻地哼唱起来。
是谢爷爷最喜欢的《上花轿》。
风吹进门里,吹动谢老当家的大胡子,他闭着眼睛,已然睡熟,带着一身血迹与杀气,却如同一个无忧无虑、不知世事的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