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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X(1 / 2)

“燕子……”

“什么?”

“昨晚,我梦到燕子了。”

X坐在心理医生的诊室,接受失忆治疗。

一般经历重大灾难的患者都会配备心理治疗,X失忆,反而失去对那场灾难的印象,他的心理医生主要在帮助他恢复记忆,寻找有关能验证他身份的关键信息。

“是,什么样的燕子?”

X沉默。

梦醒之后,梦里的情境就像蒙了一层雾,看不真切。

心理医生:“没有关系,慢慢来。”

X慢慢地在脑海里搜寻。医生建议他尽量只在每周的心理辅导疗程中去回想以前的事,平常不要自己去纠结、苦恼失去的记忆,如果每天都在不断逼迫自己回想,反而会适得其反,引发不必要的头痛症。

唰、唰。

钢笔在柔顺的纸张上记录,那顺畅的写字声音听得人很舒服。

X看着眼前这位亚欧混血女医师,她精通六国语言,在用不同的语言往纸张上写“燕子”这个单词。她写完,把本子举给X看,微笑:

“现在能看懂几个了?”

X看着上面飞舞的字迹:汉语-燕子,英语-Swallow,法语-hirondelle

“Good~你现在终于会一点法文了。”女医师欣慰道:“我们能改用法语交流吗?”

X摇摇头:“只会认单词。”

女医师Oh——了一声,语气有一些遗憾,她脸上洋溢着富有感染力的微笑,继续用中文对话。

她建议X平常没事可以多学习别国语言,继续背点单词。失忆的人,总会去纠结自己的过去是怎么样的,总会去逼迫自己回想过去。

“你在日常生活里,只要一发现自己的大脑里产生这种逼自己回想的念头,就去背单词,英语法语什么语都可以,能给你的脑海带来平静。

“学习语言也是刺激脑回路的一种方式。

“大脑的区域之间是有联系的,有时候只要一个接触、一个机会,可能你就能想起很关键的事情。但你不要去强求这个东西,中文里怎么说的?叫作……对,随缘。”

X着女医师一张一合的烈焰大红唇,她的中文虽然说的很流利,但仍然带了一点异域的腔调,在他听来,有一丝违和。

——在游戏里听楚枫讲话,就没有这种违和感。

X再一次肯定自己应该是一名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他目前处于南太平洋岛国,新喀里多尼亚,该地官方语言是法语,除此之外,美拉尼西亚语和波利尼西亚语也可以在此通用。

——但他一种语言也不会。

X想到两年前,他从手术台上醒来的时候,四五个医生护士围着他,一通鸟语叽叽喳喳。

医生们通过外貌判断他是一名亚裔,但他们华语日语韩语都不会说。最后双方用不流利的英文进行交流。X大致知道了自己的经历:

他遇到重大船难,被打捞上来时,全身大面积烧伤,肋骨断裂十根,腹腔大出血,脾脏破裂、外加颅内脑损伤……送到普通医院是救不了的,打捞他的渔民转念一想,把他送给了这个医疗机构。

该机构隶属于M国,目前正在研发新药,招募“志愿者”。X心里清楚,“志愿者”只是好听的说辞,其实就是不合法的人体实验,从M国搬来太平洋小岛国上偷偷进行,没人发现。

那个新药的致死率高达67.4%,X成为了幸存的32.6%。因为药的作用,他破烂的身体奇迹般支撑他做完了所有的手术,保住性命。

出院后,该机构还给他颁发了“国际优秀志愿者”证书,法语写的。

出院那天,没有人来送他,也没有人来接他。X浑身缠着绷带,他自己转着轮椅,缓缓滑出医疗机构白瓷砖的大厅。

外面的阳光盛烈,晃得他有一点睁不开眼。

轮椅滋溜滋溜地滑出去,X不知道去哪里,只漫无目的地滑着,有时轮椅的轮子滚过不平整的道路,卡到路上的小石子,咔哒、咔哒,总是转过不去。

白花花的阳光下,X停下转动轮椅的手,他微微抬头,路旁,翡翠绿的小灌木,现在他和它们一般高。低矮的灌木,后面是一片蓝宝石的海。

海岛国家,人烟稀少,走到哪里都是海浪的呜咽与人作伴。

X看着碧蓝海面上奶油般的白浪沫,它们浮起来,升高、升高、又扑在沙滩上,死去、死去,循环往复,无休止地死去。

没有亲人、没有家、没有记忆、没有钱、没有护照、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X,在这一个语言不通的异域他乡,带着一身残疾,一个人转着轮椅,听路旁海浪死去的声音。

“现在让我们回去——

心理医生说:

“是什么样的燕子?”

这也是心理治疗的一个过程:折返聊天法。

人的大脑是一个十分神奇的构造,有时话到了嘴边,却忽然忘记要说什么,刚刚在书里看过的答案,考试就是写不出来。它就在脑海里,呼之欲出,却怎么也呼不出来,越是去想到底是什么,越是记不起来。

但只要过了那一个节点,聊天结束、考试结束,,忽然而然,想说的话、想写的答案,就冒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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