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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1 / 2)

京兆府怕自己受到李氏一案牵连,连忙散布消息,定于七月底庭审。

事到如今,苗家知道事情再无回旋的余地,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因为这件事不止市井百姓关注,连朝廷也开始关注了。

京兆府若敢从中生事,只怕乌纱不保。

在这个节骨眼上,溺爱苗少冲的苗家二老干了一件荒唐事。

那就是背着苗光华把孙子送离京城。

一旦上公堂,谁也保不住苗少冲。

大梁以孝治天下,殴打继母实乃大逆不道,若被判流徒,多半回不来。

苗老夫人泪涕横流,心疼自家孙子竟要受这等波折,抹泪道:“冲儿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苗少冲惊惧道:“祖母莫要赶我走。”

苗老太爷也是泪眼花花,“事到如今,你爹是保不住你的,冲儿赶紧走,趁着京兆府还未来拿人,赶紧离京。”

苗少冲被他们吓着了,哭道:“孙儿不想走,不想离开你们。”

苗老夫人推开他,“去躲藏起来,把这风头避过再说,日后再让你爹找关系把事情压下来。”

苗少冲还想说什么,苗老太爷道:“赶紧的,走得越远越好!”

二老决意送他走。

苗少冲无奈,只得含泪打马逃亡。

苗光华被蒙在鼓里。

这两日他焦头烂额,因为他被弹劾了,纵子打母,且还激起民愤,这是非常严重的罪行。

为了保住苗家,苗光华四处寻人脉,可谓跑断了腿。

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愿跟他扯上关系,只想撇得干干净净。

苗光华彻底绝望了。

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他像木头似的坐到椅子上,望着空荡荡的屋子。

有那么一瞬,他似听到有谁在喊他,忍不住道:“琴娘?”

外头的仆人以为他在唤人,忙走到门口道:“郎君?”

苗光华回过神儿,颓然朝他挥手。

仆人默默退下了。

过了许久,这个饱受心理折磨的男人才去了苗老夫人的院子。

二老反常的平静。

苗光华也未察觉到其中的异常,犹豫了许久,才道:“爹娘得做好心理准备,儿跑尽了人脉,只怕是保不住冲儿的。”

苗老太爷:“真的保不住了吗?”

苗光华点头,“儿被弹劾了,只怕连乌纱都保不住。”

苗老夫人着急道:“有这么严重?”

苗光华指着外头,“现在市井里到处都在传儿纵子打母,激起了民愤,御史台的人弹劾上奏,已经传到了圣上手里。”

苗老夫人闭嘴不语。

苗光华疲倦问:“冲儿呢,把他叫来,我有话要同他说,到了公堂上,若态度和软,争取能从宽也好。”

苗老太爷欲言又止。

苗光华后知后觉问:“怎么了?”

二老各自沉默。

苗老夫人撒谎道:“冲儿出去了,等会儿就回来。”

苗光华:“???”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放他出去?!刚开始他信以为真,欲回自己院子时忽地顿身,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阿娘,你说句实话,冲儿他究竟在何处?”

苗老夫人嘴硬道:“冲儿等会就回来了。”

苗光华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看着自家母亲,说道:“明日京兆府会来提人,他究竟去了何处,你赶紧去给我找回来。”

见他态度强硬,苗老夫人这才有些心虚,说不出个所以然。

苗光华彻底炸了,揣测道:“你们是不是把他放走了?!”

此话一出,二老你看我我看你,没有吭声。

苗光华只觉血压飙升,再也忍不住咆哮道:“阿娘愚蠢!你这是要害死冲儿啊!

“造事逃逸罪加一等!冲儿活不了了,活不了了!”

连日来的奔忙令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只觉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到地上,泪涕横流嚎啕大哭。

“老天爷啊!

“我苗光华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遇到如此冥顽不灵的父母?!

“你们当初何故生养我,就该一把掐死我才对啊!”

他失去理智彻底发了疯。

苗老太爷看不下去了,懊恼道:“大郎说什么胡话!”

苗光华满脸怨恨,眼里布满了血丝,泣血道:“爹,阿娘不明事理,你也跟着糊涂不成?!

“苗家落拓到今日,你二老功不可没啊!

“如今好啦,让苗家彻底断子绝孙,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甚好!甚好!”

这话把苗老太爷气煞了,吹胡子瞪眼骂道:“逆子!逆子!”

苗老夫人连忙上前扶住他,着急道:“大郎休得胡言乱语,你爹也是为你好。”

苗光华目光呆滞地望着二老,愈发觉得面目可憎。

他忽地笑了起来,质问道:“你们把冲儿放走,是不是把我送去流徒才舒坦了?”

二老:“……”

苗光华:“我悔了,对不住琴娘,不愧做一个好丈夫,更不愧做一个好父亲。

“冲儿没有管教好,是我的过错,我苗光华罪该万死。”

他似失望透顶,默默爬起身,拍干净衣裳上的尘土,取方帕擦净脸上的泪痕。

乏了,真乏了。

苗家二老看他落魄离去,苗老夫人心有不忍,喊道:“大郎……”

苗光华没有应答。

托二老的福,他这辈子算是走到头了。

当天夜里苗光华独自坐在书房,回想李氏嫁进府里的这十年。

针没有扎到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感同身受。

而今他悟了。

面对那样冥顽不灵的父母,李氏得咽多少委屈才能坚持十年啊。

苗光华平静地研墨,亲笔写下悔过书。

那既是他的悔过,亦是他的绝笔。

想起女儿苗少兰,苗光华想给自己留个体面,写下和离书。

他是读书人,骨子里清高自傲,如今走到绝路,心如死灰。

那逆子兴许是来讨债的吧,造事逃逸罪加一等,判流徒多半是回不来的。

父母愚蠢而不自知,他不想伺候了。

妻离子散,再无修复可能,离开了也好,他不配为人父为人夫。

前程也断了,造下这般孽来,这辈子的仕途算是到头了。

人到中年,把家庭事业经营得一塌糊涂,也是一种本事。

苗光华的心里头异常平静,回顾这半生,愚孝害人。

他终归太过软弱。

在李氏艰难时,没有坚定站到她身后。

在父母和儿子一次次犯下过错时,依旧护短。

苗光华在深夜里写下了三封信。

一封和离书,愿意与李氏和离。

一封悔过书,忏悔十年婚姻过错,以及把苗少兰的抚养权交给李氏。

毕竟苗家已经把苗少冲养歪了,不能再害了闺女。

一封指证书,指证苗少冲殴打李氏,偷盗继母私产的口供实情。

唯独没有留给二老只言片语,因为已经无话可说。

明日京兆府就要来拿人,他交不出人来,只有把自己交出去。

不出所料,翌日一早京兆府的差役便来提人。

苗光华差人打发他们在前厅候着,自己则回了书房。

昨夜写的书信整齐地呈放在桌案上。

他平静地换上官袍,整理衣冠,体体面面,干干净净。

一根麻绳挂到房梁上,苗光华仰头看了看,四十三年的光阴,到今天结束了。

他是不会上公堂与李氏对质的,他们还有一个女儿,他要给自己留点体面。

只愿日后闺女长大了,忆起他来,不是那么不堪。

差役在前厅整整等了一刻钟都不见苗光华,家奴忙去书房找人。

哪晓得书房的门紧闭着,被反锁了。

家奴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喊道:“郎君?郎君?”

无人应答。

不一会儿前头的差役也过来了,人们合力撞击房门,却始终都撞不开。

另一边的苗家二老正惶惶无法交差,听到家奴说书房那边恐怕出事了,慌忙过去看情形。

待他们过去时,书房的房门总算被撞开,只见苗光华一袭绯袍,悬挂于房梁上,早已气绝。

那情形把在场的人们吓坏了。

苗老夫人顿时腿软,悲声呼道:“儿啊……”

众人连忙上前去把苗光华放下来,试图抢救。

为时已晚。

他的身体还是温的,却没有了呼吸,已经过身了。

苗家二老扑到苗光华身上痛哭流涕。

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只怕永远都悟不透他为什么会不告而别。

差役在桌案上看到了苗光华留下的绝笔书,忙将其拆开查看。

一切了然。

那信件被当做了证词,将会呈递到公堂上。

苗光华选择自尽,是苗家二老怎么都没料到的,但差役来提的是苗少冲。

苗少冲早已逃逸,京兆府展开抓捕。

当苗光华悬梁自尽的消息传到别院时,李氏震惊不已。

她失措打翻了杯盏,久久回不过神儿,诧异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马叔道:“听说是上午。”

当即把来龙去脉细细说了。

李氏一时心情复杂,内心翻涌不已。

苗光华悬梁自尽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大街小巷,炸翻了不少吃瓜群众。

他人虽然死了,但案子还没有结束,苗少冲的通缉画像贴满了大街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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