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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2 / 2)

崔钰怔了一瞬,梁弋周却只是挑衅地一扬眉,使出了少年人的杀手锏。

“怎么?我家是龙潭虎穴,你怕了啊?”

“狗屁。”

崔钰冷笑一声。

“去就去。”

“等等。”

梁弋周在她跨出门时,叫住她,拿了两层垃圾袋,找了个废弃手套,把一桌子菜都扫了进去,连带着角落的小瓶子。

那天,崔钰在窗明几净的豪宅三室两厅中,第一次见到了吕婉泽和梁骞周。

吃了梁骞周自称秒杀半个队的得意之作:红烧肉炖百叶结。

吕婉泽把她拉到房间里,给她温柔地上药,嘱咐她有空就可以过来玩儿。

梁骞周潇洒幽默,穿着军绿色体能服,有着可靠又坚定的……

胸肌。

十三岁的崔钰默默盯着梁骞周上半身,又很快收回目光,她第一次对肌肉这个存在有了概念,也在无形中提高了对雄性身材的审美,相比起来,梁弋周就偏清瘦了,长长一条人,越看越不行。

当时靠着门框,很不耐烦的梁弋周也并不知道,未来的自己将会如何被迫卷进这场漫长的锻炼中,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蝴蝶效应了。

下午,梁骞周第一次带她玩了不卡的电脑,能联网的那种,教她打 QQ 堂,连死十局都毫无怨言,性格明亮的像一汪清泉,即使看都不看,也能注意到梁弋周的动静。

这个家采光很好,在温暖灼人的正午光线中,崔钰难得产生了一种类似……

嫉妒的情绪。

梁弋周,真是个被溢出的爱包裹着的人。

这天,对两个人来说都非常难忘。

多年后,二十六的梁弋周在这个陇城最早的家中,吞药后划开动脉,躺在浴缸的温水中,血色平静地蔓延,恍惚里,他又回到了第一次跟崔钰破冰的那天下午。

一个美好痛切的梦境。只是那个当下,他没有珍惜,于是从手里溜走了。三个人,从那场梦境中骤然烟消云散。

二十六岁了,他也忽然明白,那天崔钰做的,其实不算傻事。

死是在人被命运绞杀时,能找到的最靠近自由的坦途。

八年前十八岁。吕婉泽去世。梁弋周能从荒芜中勉强站起来,因为身边还有梁骞周和崔钰。

六年前二十岁。他在灵隐寺许愿,只有两个愿望。

一求梁骞周平安。二求共崔钰白首。

两年前二十四岁。大年三十,收到梁骞周小队长的电话,那个西北汉子哽咽着说对不起,弋周。收到了很多恍惚的对不起,和他牺牲的消息。保密任务,没太多信息。那年梁骞周正好升少校,打算年中结婚,还说好会带一份大礼送给那年很牛逼的崔钰。崔钰看到很年轻的少校装在了照片中,即使是照片,依然英俊明亮,像教她 QQ 堂和格斗的那个下午一样,像兴高采烈又羞涩地请她帮忙设计订婚礼请柬时一样。世界从彩色的动态电影变成了灰色的定格动画。她跟梁弋周统统变成两座雕像,人声鼎沸后,一切结束后在冷清中沉默坐着,没有流泪的力气,眼泪就是自己从眼眶里滚下来,不关他们的事。最后,没有力气的梁弋周把头埋在她的颈窝中,埋得很深,崔钰双臂圈着他。他们像在大雪中依偎的刺猬,艰难地捱过那一天。

一年前二十五岁。崔钰说分开。

他现在慢慢摸清了,如果不去搞工程物理,该怎么从瞬息万变的市场中赚钱。现在手里的项目已经有起势,可他就是很累,当孙子当得很累,动力系统熄火的感觉,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奔波。

午夜梦回时总是下意识找崔钰、找不到想着等梁骞周休假回来求他帮忙想办法嘛——再一清醒,大梦一场空。

这个地球转得很好,走到这步,该消失的是他。

累了不行吗,撑不住了不行吗?

他那么简单两个愿望,一个都守不住。

意识消失前一秒,梁弋周还蛮欣慰的。

死亡,好东西。

漫漫黑夜的荒原中,是他们在不同时空里,同时触摸过的一颗遥远星。

-

崔钰应该是想问什么的,但张了张嘴,什么都问不出来。

这也是很陌生的感觉。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怎么?没看够?”

梁弋周趁她在原地当木头,抽回手,唇角微挑,讽意十足。

“要不砍下来你带回去慢慢看?”

崔钰没心情开玩笑,看着他,一个你字刚出口,就被梁弋周听出端倪,立刻虚攥了下拳头示意叫停,他眉头拧得死紧,说得不紧不慢:“别给我露出这种表情。你要不看看我现在住在哪儿?你有同情我的时间,去考虑一下你那小女孩可怜的教育问题,去多赚点钱比较实在。”

……

果然,人在无语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会想笑的。

崔钰叹口气:“梁弋周,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梁弋周微笑:“也没有。我跟前任一般没话可说。”

“好好,”崔钰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你这嘴跟加特林一样,谁说得过,你把文件给我吧,我就走了。”

“我寄走了。”

梁弋周顿了一秒:“准确地说,退还给陆蕴了。你给她个地址,让她直接寄给你吧。”

……忙活忙活白忙活,还给人啃了一口。

崔钰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露出官方笑容:“行。谢谢,走了。”

她走到玄关,身后的人既没有过来,倒也没再开口冷嘲热讽之类的。

“对了。”

崔钰换鞋的时候问:“你这房子买的多少钱?真不错。”

她夸得很坦诚。

梁弋周却也没有很爽的感觉,平淡回答:“租的。”

“租的?”

崔钰挑眉:“……噢。”

“你什么表情?”

梁弋周说。

“9700 万,我是造印钞机的吗?租一年才多少钱,又没结婚,为什么要买。”

顿了顿,他轻飘飘道:“等成家了,该买自然会买。”

……

一个非常敏感而她不占据半丝道德高地的话题。

崔钰识相地笑出八颗牙:“好,很有远见。我先走了祝你一切顺利哈再见。”

在回去的路上,她在地铁里思索了很久。

梁弋周倒是提醒了个重要事情。

原馨如果能离开陇城,去省城会不会好点儿呢?但是佟姐出了院,会愿意去省城住吗?

而且她的 beantobar 也是需要精力推进的,如果想年底有进度,最晚一个月内也要开始着手准备了,最近收到了合作伙伴郑女士不少电话催促,两个人要做研发至少得腾出大块时间聚一起,想定的豆子也是风雨飘摇,今年产区有气候变化,好可可豆那么稀缺,老对手又在跟她抢这批了,头痛。

不过崔钰很擅长把难题搁置,她洗了个澡,睡前还点了份麻辣烫,吃完又散了圈步,最后入睡前,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心乱时才会请的贵客——一只笑容憨厚的短尾矮袋鼠玩具。

“今天就你陪我吧。”

崔钰把它收进怀里,很轻地叹了口气。

摸到他手腕的触感,长久地盘旋在她脑海。

今晚也不知道几点能睡着。

五个小时后,收到航班延误短信的崔钰靠在床头,看了眼手机,扔掉,继续抱着她的幸运物,满脸疲倦,跟被掏空没两样。

一分钟都没睡着。

她干脆爬起来,在纸上写起备选待开发产区的考虑。乌干达的豆子坚果香草风味重,酸味不强,之前拿的一小批秘鲁弗拉斯特罗豆香气不够明显,苦酸味偏重,加奶酪后增味也调不出理想效果。

忙起来时间又如流水似得过了。

她收拾好出发去虹桥是下午五点半,托运完还剩两个小时。

困劲这时候忽然上来,她干脆大出血,升了舱,去贵宾休息厅,打算吃点东西再睡一会儿。

刚把包放好,一道惊喜的男声忽然响起。

“咦,崔……小姐?”

对方话里浓浓的喜悦之情挡不住,崔钰回头,花了两秒反应出他的名字:徐渊。

“啊!”

她马上笑起来,跟徐渊握手,语气清甜:“徐总,好巧。您出差啊?”

“对,我们团队好几个人,临时有个急差。还有个朋友也有公事,刚好一起。”

徐渊给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咖啡机附近,一个黑 T 休闲裤的修长高挑身影,还有他旁边把酒红穿得极有气质的窈窕背影,俩人背对着他们的方向,明显还没发现徐渊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