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雁子不过如此(1 / 2)
巍峨浩大的宫殿内,深红嵌着金丝的窗棂半开着,乌沉木书桌上着一台景泰蓝雕花香炉,香炉内内燃着不知名的线香,香散发着奇异而浓郁的味道,淡白的烟雾袅娜地升起,像寒水上的薄纱般笼住了桌案上展开的美人像,如雾里花水中月。
才服下一剂五石散的楚绪,因药物而浑身发热,她扯开衣裳难受地喘息,猛灌了一海碗温酒下肚,热烈的酒气在她的肚子里熏陶,一双眼痴痴地望着画中人,眼里蕴藏着无限的欲望。
楚绪的手在上面放肆描摹着,那长长的画像卷轴,半展开放在桌上,半垂在桌下,像一个软了身段的人,任由她的动作。
吱呀一声。
宫殿的大门被人轻轻推开,宫外的光线如无数金色丝带投射了进来。
楚绪被刺地微眯起了眼睛,但并未收敛放浪的身形,只是下意识地将画轴卷好。
“陛下您怎么躺在地上啊,快起来,地上凉。”李中官担心地上前。
楚绪无所顾忌地躺在地板上,道:“地上凉快,朕这样舒服。”
“那您也该躺到玉床上去啊,您这个样子奴才看着都心疼。”李中官讨好地说。
其实李中官明白楚绪服用了五石散后,身体会发热,不但贪凉就连饮食也多以寒食为主,加上夏天天气本就炎热,所以楚绪经常躺在地上就睡,但身为奴才总是要装一装忠心的。
“你少管朕。”楚绪不耐烦道:“突然来找朕,要是没有重要的事,朕扒了你的皮。”
李中官害怕地哆嗦了一下,扒皮这种事,这个残暴的帝王还真做过。
“回陛下,皇后在南山观替夭折的皇嗣祈福回来了,多日不见,他想来探望您。”
提到皇后,楚绪面带怒容道:“回来就回来,在朕跟前晃什么?连个孩子都保护不好的废物!那可是朕唯一的孩子!哪怕已经将负责宫苑桥路的宫人全部处死,都不能解朕心头之恨,要不是他是皇后,他也应该下去给我女赔罪!”
面对阴晴不定又暴虐成性的楚绪,李中官除了讨好只有讨好。
“陛下真是心疼皇嗣,只是皇后现在人已经在宫殿门口了,皇后还说,因为小产身子受损,不能再侍奉您深感愧疚,特意从民间挑选了几个清白的男子进宫来伺候您。当然了,陛下您是天女,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宫廷里的贵人们哪个出身不比这些民间百姓高贵……只是好歹是皇后的一番心意,再者,山珍海味吃惯了,偶尔尝点清粥小菜,也算别有趣味。”
说着,李中官侧身往边上一站,露出宫殿门口站着的惴惴不安的三个男子。
“朕没那个闲心,把他们都拉——”楚绪烦躁地抬眼,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
她有些惊讶地起身向宫门口走去,丝毫也不温柔地捏住一个男子的下巴,像打量货物一样打量着他,惊喜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眉目间略带些女气,害怕又忐忑道:“回陛下,侍身名叫粉黛。”
其实男子本叫玉软,但在面见皇后时,皇后说他这个名字不好,特意给他改名粉黛,有些俗气的名字,但也不知为什么,皇后却十分有自信地说,陛下一定会喜欢。
果不其然,楚绪听到后眼神格外的明亮:“粉黛、黛好名字,哈哈哈哈、”
她放声大笑着拍了拍粉黛的脸,拉着他走入殿内。
李中官十分识趣地将其余两个男子带走,合上了宫门。
不久,整个后宫都知道,皇帝得了一位平民新宠,册为贵君,封号容,宠爱异常,将曾经风光无两的静贵君都比了过去。
曾经静贵君因为受宠,就连他宫里伺候的宫人们各个都趾高气昂觉得脸上有光,如今静贵君失宠,宫殿前门可罗雀。
苏锦有些着急:“公子,您得赶紧想想办法争宠,或是将容贵君给扳倒啊。”
“不急。”师苍静不紧不慢地挑选着织造局刚送来的昂贵提花丝绸布料,葱尖似的白皙手指在一块黑色的布料上轻轻一点,质地柔软的丝绸仿若一潭幽静清冷的黑水,荡开一圈柔软的涟漪。
苏锦道:“这怎么能不急呢,宫内形势瞬息万变,如果您再这样下去,就真的失宠了。”
师苍静从来就想过争宠,更是厌恶和楚绪在一起相处,如今楚绪有了新欢,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想方设法地去争宠呢。
将这块衣料放在身上比了比,饶有兴趣地问道:“我穿这一身怎么样?会好看吗?”
苏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公子您不会想穿着这一身去争宠吧?灰扑扑哪里好看了,别说宫里就算宫外都没有哪个男子喜欢,也就、也就沈大人的郎君喜欢。”
师苍静微微一笑,光影在他的眼底映出淡淡的轮廓。
就是因为冷山雁总穿,所以他才要穿啊。
他抽出这匹丝绸,丢到苏锦面前声音温和地命令道:“中秋节快要了,皇帝会举办一场夜宴,宴请百官极其家眷,我要穿这件衣裳。”
苏锦看着这块布料,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师苍静的一意孤行,于是说道:“可是公子,中秋夜宴没几天了,绣房恐怕来不及。”
“那就让他们连夜赶制。”师苍静心里了然,毫不在意道。
“可……”苏锦有些犹豫。
宫里人都是势利眼,师苍静得宠的时候,宫人们都巴结着奉承着,可一旦他失宠,这些人就立马像看见瘟神一样,躲得远远地。
中秋夜宴,各宫的侍君们为了能在皇帝面前大放异彩,早早地就让绣房的绣工们制作精美的衣裳,绣工们本就忙碌,也不知道师苍静此时再提出让绣工们连夜赶制的命令,他们会不会推脱,毕竟现在的师苍静已经不如从前,大家都忙着巴结新宠容贵君去了。
“你不必为难,纵使皇帝现在不来我宫里,但我依然是贵君的身份,母亲依然是掌天下兵马的大将军。”师苍静直接从妆匣里抓了一把金瓜子:“再将这些打赏给他们,他们敢不听从?”
苏锦看着这把金瓜子,这才有底气去绣房,只是因为时间实在太过紧张,苏锦几乎是捧着布料小跑着赶去,突然在转角处跟人撞了一个满怀。
苏锦摔了一个结实的屁股蹲,吃痛地站起来,却看见一个女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女子面容清秀,但笑容十分奇怪带着一种憨态,嘴角还有一点口水流了出来。
这应该就是太祖皇帝的幺女楚慧娆,因为先天痴傻,至今都没有说亲依然住在宫里。“对不起哥哥,你痛不痛呀,我不是故意的。”楚慧娆将他扶起来。
苏锦连忙起身道歉:“是下奴冒失冲撞了皇女,请皇女不要怪罪。”
“……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楚慧娆望着苏锦嘿嘿嘿地笑,同时还想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嘴角的口水印让本就呆傻的她显得又痴又色。
傻子虽然智商不行,但男女之事无关智商。更因为他们不理解道德伦理,所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苏锦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后退,生怕被她玷污了去。
“慧娆,住手!”楚艳章带着宫人急匆匆的赶到,看到这一幕,他惊骇不已,连忙高声制止。
楚慧娆试图摸向苏锦脸蛋的手这才放了下来,她一脸懵懂地看着楚艳章:“皇兄,怎么了?”
楚艳章没有理会她,而是对着苏锦柔声道歉:“你是静贵君身边的宫人吧?”
“是。”苏锦惊魂未定地点头。
楚艳章抱歉一笑,态度十分诚恳:“抱歉,吓着你了,她并无恶意,只是天生这幅呆样。”
苏锦听到楚艳章这样说,心里的害怕少了些。
怪不得宫里人都说端容皇子温柔和善是出了名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你手里的这幅料子颜色还是沉稳,是要送去绣房吗?”楚艳章的笑意温和清雅,仿佛令人置身于柔软的春天,躺在开满鲜花的草甸上。
苏锦微微点头:“是,贵君像用这块料子做衣裳,中秋夜宴时穿。”
楚艳章垂眸看着丝绸衣料上的水漾暗纹,眸光浅浅地动了一下,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耽误你了,快去吧。”
“是。”苏锦点头谢过,小跑着离开了。
待苏锦走远,楚艳章转身看向楚慧娆,她正在被宫人们哄着数地上的蚂蚁,连20以内的数都数不清的傻子,笑得无比开心。
楚艳章却目光一沉,道:“将皇女带回宫去,往后只需在她的宫殿里玩,不许再带出来乱跑。”
“我不要!我不喜欢待在宫里,我要出来玩,我要去园林里玩!”楚慧娆嘟着嘴,像个孩子似得赌气拒绝。
“你懂什么。”楚艳章忧心道。
一个成年的皇女本就不该住在皇宫里,可痴傻的楚慧娆一旦出宫开府,没了楚艳章,但是她王府里的那些下人们就能把她吃死。
可楚慧娆刚才对宫人动手动脚的样子,一旦被有心人知晓,怕是会造谣她跟后宫侍君们有染,皇帝也会心怀芥蒂。
楚艳章光是想想就觉得害怕。
当初太祖皇帝楚絮因为在外征战时突然崩逝,连遗诏都不曾立下,诸位儿女也都不在她的身边,只有她的亲妹,也就是先帝楚冉守在她的身边。
等到远在京城的皇女们得知楚絮崩逝的消息后,还来不及悲伤,楚冉就以楚絮留下的口谕为由,光明正大地在军队里继位。
中原王朝的传统向来是母死女替,除非其没有孩子,才会从姊妹中选择,可楚絮明明皇女众多,皇位本该由她们之间的一人继承。
众皇女愤愤不平,可当时的楚冉已经手握重兵,又在军中有威信,还有一众将领们的支持,皇女们无力回天,只能含恨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