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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1 / 2)

折夕岚转身而去, 越走越快。她记性很好,走过一遍的路便再不会走错,便依照来时的路返回。

冬日里暖光正好, 游廊之上,靠近墙上那边镶嵌着无数的窗户, 另外一边悬着竹篾制成的帘子。

竹帘挡不住风, 挡不住风寒,但能让光细细碎碎的透进来,照在窗户之上。

折夕岚面无表情踏着飞快的步子从这条直直的游廊走过时, 被碎光刺了眼睛。

她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挡住光, 手便碰见了脸。

脸……她突的停下来,怔怔一刻, 在脸上摸了摸。

刚刚哭过的泪痕已经干了, 眼里也已经没了泪水。

她又迟疑的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心,此刻,她心里虽然有悲戚之意,却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的绝望和痛苦。

她便缓缓垂下双手, 只一瞬间犹豫, 便又迈开了步子。

她想, 她还是对宴将军撒谎了。她不但是个虚伪的人, 还是个连虚伪都伪装不了多久的人。

瞧, 刚刚还哭得真心实意, 只才走出来几步,便已经原谅了自己的薄情寡义,让她刚刚的哭泣像场笑话。

不过她不准备责备自己。人总是很容易放过自己而苛求别人, 最初她发现自己也是这般的人时还羞愧过, 但很快就释怀了。

释怀之后, 认清自己就是这般的人,便活的欢喜。

来京时她曾去祭奠阿姐,彼时她跟阿姐保证过她会过得很好的,那她就不能食言,她得好好活着。

折夕岚吐出一口浊气,心神稳了稳。她想,她没有什么不对的。

游廊尽头,她毫不犹豫的下了台阶,穿过花园,而后回到了祝寿的院子里。

这里欢笑声打闹声此起彼伏,不远处戏台子咿咿呀呀,跟刚刚静寂的院子截然不同。

班明蕊凑过来,“岚岚,你眼睛怎么是红的?”

折夕岚认真道:“方才那件衣裳上倒了茶水,我觉得洗洗还能穿的,但是在英国公府,我又不好说拿回去洗,如今不知道衣裳会不会被丢掉。”

“那件衣裳是姨母给我做的,我知道,上面走的镶的是金线,至少值十两银子。”

班明蕊不可思议,“所以你心疼的哭了?”

折夕岚:“嗯,太贵了。”

班明蕊就捂住嘴巴笑起来,免得自己的笑太大声引人注意。她笑完才握着折夕岚的手道:“我的傻妹妹,先不说这衣裳值当多少银子,只说这衣裳如今怕是已经送到咱们马车上了。”

“这是规矩。凡有宴席,弄脏衣裳是常有的事情,便有丫鬟婆子在这一日专门送弄脏的衣裳给各府,你放心,你的衣裳不会丢。”

她忍不住再次笑出声,“岚岚,平日里瞧着你挺聪明,怎么今日这般傻呆呆。”

折夕岚吃一口糕点,轻笑着道:“明蕊阿姐,我太穷了。”

班明蕊便心疼道:“哎哟,我的小可怜,回去后定要给你几件好首饰。”

两人说说笑笑,班明蕊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她很快又被人唤走了。来人明显是单独有话跟她说,班明蕊犹豫不决,折夕岚便笑道:“阿姐去吧,我这般大的人了,坐在这里丢不了。你放心,我不乱走。”

班明蕊:“那你便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她走之后,折夕岚便独自坐在席面上吃东西。大抵是一个人独处嬉闹声之中更容易思考,在这一刻,她又想起了随游隼。

她想,随游隼这般的性子,当初会喜欢上她,对她感兴趣,应当除了知晓她跟宴将军的缘故之外,还有其他的缘由。

这个缘由最大的可能便是觉得她和他是一类人,所以,他对她开始感兴趣。

她也不是胡乱猜测的,腊月初一遇随游隼时,他的一言一行都露出他觉得她这般的人,该跟他一样。

如何能一样呢?

他看起来清贵,自持,待人有礼,但是骨子里是个喜欢走刀刃的,短短一日碰面,他便露出了自己视人命为草芥的性子,残忍的很。

但她自认为自己虽然薄情寡义了些,却都是人之常情。除此之外,她努力的活着,最喜欢稳妥,不会让自己走在刀尖上,也尊重别人的生命,怜惜别人的不易。

她是正常的。

她缓缓的捏起一块糕点往嘴里嚼。然后牙齿上下一咬,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不怕尸体,无畏杀人,曾经手染过鲜血,漠视过街边垂死挣扎的乞丐。

折夕岚就渐渐的有些明白了。

她可能有时候跟别的姑娘不一样,让他误会了。

她蹙眉,觉得他若是真是这般的缘由来纠缠她,真是有毛病。

她这一生虽暂时算不上长,但在云州那种地方,却经历过许多人没经历过的事情。

这也是她为什么说自己极为倒霉的原因。她出生时起,云州便开始频繁的爆发瘟疫和战乱。贫穷的人活活饿死,战死的人鲜血淋淋。

有一年战乱之后,她爹领着一群儿女战死却无家可归的老人回来打地铺。

阿娘恨得牙痒痒却也没有将人赶出去,去厨房一边做饭一边骂,给他们煮了热腾腾的汤面。

但第二天,领回来的老人就死了三个。

活着的老人倒是笑着去搬尸体,“反正是活不成的,临死之前能这般吃一碗热面,便再无遗憾。”

阿娘站在门口沉默,而后转身而去,再没说过什么。折夕岚也站在屋子里,看着老人们和阿爹一起搬尸体。

她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尸体,便是那时候。后来见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别的小姑娘害怕,她不怕。

别的小姑娘怕鲜血,怕杀人,她也不怕。尤其是阿姐时候,她便觉得有一身武艺,能杀人,能让别人流血而不是自己流血,是天下最为让人安心的事情。

所以,她可以面无表情的去将府州三岁的孙子断头放回脖颈处,也可以接受自己的手上红彤彤。

她觉得这是正常的,但可能在他眼里不正常。

他觉得,她这般便是跟他一样了?

折夕岚诧异。

他竟然如此眼瞎。

她真的没有骂错,真是马不知脸长。

她松了一口气,便又拿起筷子开始吃肉。英国公府的席面很是好吃,为了怕菜冷,还用了小炉子,上面架了鱼锅子,时不时便有小侍女来添炭火。

炭火也好,不像她家之前用的一烧就有呛人烟的炭,而是一点烟没有,且还有着一份清香。

她便认认真真的吃起来,少吃一口,便是对这炭和鱼的不尊重。

但刚吃几口,就感觉周边人群嬉笑声又断断续续少了起来,还有人在看她。

折夕岚筷子未停,手未顿,依旧慢吞吞的吃着鱼。不论是谁看她,她都不打算看过去。

她看过去,必然要对视上,对视上,便要打招呼。

但只要她不看过去,便可以装作不知道。

人还是不要给自己惹麻烦比较好。

不过人倒霉了,喝水都要塞牙缝。她不想惹麻烦,麻烦也能找到她。

当康定长公主喊那个吃鱼的小姑娘来一来时,她就知道,事情遭了。

她再不能装听不见,只能站起来,做出懵懵的模样,“长公主殿下,您找我?”

康定长公主笑着点了点头,“你来。”

折夕岚便急忙上前,离长公主近些。康定长公主便道:“你跟我来。”

折夕岚就真的开始惶恐了。

康定长公主要带她去哪里?做什么?她跟长公主向来无交集,难道又是傅师师?

她不敢问,只能一路跟着走。

跟在长公主身后,她也能感受到诸人又在看她了,一个个的,目光很是不善。

她低头规规矩矩的跟着走,皱了皱眉头,觉得今天的事情一直朝着她挣脱不了的方向发展。

但好在她似乎是猜中了,因为长公主在经过戏台的时候,把老老实实跟着傅母看戏的傅师师也叫上了。

康定长公主弯腰对老夫人道:“傅三丫头太烦,蠢,我不愿意多见她,但前儿个进宫,傅妃正垂泪,为的便是傅三丫头马儿受惊的事情。”

她说话声不大不小,在场众人都能听得见。只听她道:“您老人家也知晓,我欠傅妃一个人情,得还她,想来想去,这也是好机会。”

“左右去伤傅三丫头,应当也是哪家的丫头做的,我便查查,要是能查出来,那便算还人情了。”

她笑着指折夕岚,“这丫头当时也在,马也是她降服的,我便想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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