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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还不叫魔君?(2 / 2)

温故优游不迫地一笑,有条不紊地道:“再回到我刚才的问题,我们化成雾的状态,自己也不能注视自己,是无法被注视的,所以在这世界是不存在的,才能达到一种迅疾的速度。”

魔君竟然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极天魔君所设的传送法阵便是如此,进入法阵之中如同踏入虚无之境,不见天地,不见自己,才能转瞬之间从一座城移动到另一座城,岂不就是温故所说的言论?

温故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松一口气,骤然加快语速说道:“当你闭上眼睛的时候,世界是假的,可当你睁开眼睛,世界却是真实的,可是……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是假的?”

魔修脱离不了佛道,魔君是半个和尚的模样,自然学过几天佛法,佛经有云“无色界天”,便是一个没有任何物质存在的世界,一切无色无相,脱离三界之外,是一处极乐之地。

魔君惘然地闭上眼,眼前的一切景物消失不见,再睁开眼,铺天盖地的红雾翻腾,他一时分辨不清眼前的场景是真的,还是闭上眼睛见到的无色界天才是真的。

难道自己一直活在虚假的幻境中么?

不对不对,魔君心绪大震,脑子里只剩温故的声音不间歇的逼问: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温故抿抿发干的嘴唇,心里紧张的弦绷紧,故作轻描淡写地道,“现在我们回到最初的起点,我所看到的八角香炉,它真真切切是存在的,存在这间神殿的特定时间段之中,在它来到神殿之前,它不存在,在它腐败被碾碎之后,它不存在,存在到底是什么?”

魔君不知不觉地随着他所说的去思考,一时间头脑嗡嗡地响,仿佛走马一般奔驰,又是佛经里的无色无味,又是真真假假,还有许多不相干的画面。

紧接着,他便看到漫天的血雾突然开始旋转,以一种迅疾的速度越转越快,似是有无数的声音在脑子里炸开,一张张红莲面具扭曲狰狞,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张开了獠牙,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一张俊挺的脸上,俊得若春霜秋露,与极天魔君却有几分相似。

这是魔君最后清醒的念头。

魔君猛地向下坠落,忽然带来天塌地覆的一声响,载有相思的八角香炉应声而倒,魔君坠落地上,发出短暂的叹息,知晓大势已去,手掌撑着冰凉的青岩地面,正想从地上站起来——

忽然一道漆黑的身影扑上来,夜伽蓝摘下红莲面具,一脚猛地踩在他身上,魔君痛吟一声,茫然地望着他的脸,“我与你何仇何怨恨,你们既已毁了我的相思,还想赶尽杀绝不成?”

“我是夜伽蓝,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夜伽蓝俯下身,死死地盯着这个恨之入骨的人。

魔君瞧见他浓艳娇媚的面容,轻佻地一笑,“我平生羞辱过的美人无数,名字全都不记得,夜伽蓝是哪一位?”

夜伽蓝盯着他看几秒,惨白的脸上气色全无,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没有任何的犹豫扎进魔君的胸膛,温热的血“噗”的一声溢出来。

魔君轻佻的笑容定格在脸上,呆滞地望向自己破了个血窟窿的胸口,在场之人皆呆住了,没想到他竟然敢杀了魔君,因为即便魔君死了,坐下还有三千灵童活着呢,这是将自己置于死地。

温故第一次见到杀人的场景,一头冷水从头上浇下来,错愕地望着魔君胸口雪亮的弯刀。

夜伽蓝跪倒在地上,握着弯刀的手指发颤,苍白的嘴唇一下一下抽动着,似是在无声的抽泣,大概过了几秒,他才缓过劲来,喃喃地说道:“我要杀了你!”

干涩的嗓音似被打磨过般尖锐,好像是被一口气吊着,说罢,他双手握住刀,猝不及防地拔出来,喷溅的猩红血洒在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迟疑,他握着刀发疯一般捅进魔君奄奄一息的身体里。

极天魔君的眼神渐渐涣散,恍惚中想起了夜伽蓝是谁,从没想到会被这种低贱的人杀死。

锋锐的弯刀割伤了夜伽蓝的手指,却依旧不停歇,噗嗤噗嗤的血肉割裂开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殿宇里,他看不到任何事物,眼里只剩下机械性的杀戮。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干净修白的手搭在他的肩膀,夜伽蓝呆滞回过头,温故的脸近在咫尺,包容温柔的语气如同雪花落在掌心之中,“好了,没事了,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夜伽蓝迟疑地抬起手,才注意到满手的血污,掌中的割伤深可见骨头,“他死了吗?”

温故坚定地点点头,很耐心地道:“死了,被你杀死了。”

夜伽蓝望向魔君血肉模糊的尸体,忽而开心地笑出声,似是从未有过这般快活,“哈哈哈哈,我把他杀了。”

“嗯,我们都看见了,是你把他杀了。”温故轻声地说。

夜伽蓝终于冷静几分,缓缓站起身,深深地望一眼温故,“这是真的吧?是存在的吧?”

温故轻哧,再次点头,狡黠地眨眨眼,“我刚胡说八道,你们都别当真。”

众人不由松一口气,天知道,他们看见夜伽蓝疯狂的捅魔君,第一反应不是大事不好,而是如果我们闭上眼睛,这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恰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一道苍劲雄健的声音说道——

“魔君,玄月宗来人已经进入十九重城,我带领三千灵童皆在此设下法阵,守护您出关,绝不让他们踏进一步!”

说话的正是大祭司,比碧莲圣君高一级,职务仅次于魔君之下,相当于魔族的二把手。

这一声中气十足,旖檀神殿内众人齐刷刷看向还热乎的魔君,左护法小心翼翼地上前,掏出几瓶疮药来,“要不,再试试救救他?”

夜伽蓝手背擦擦脸上的血迹,解下黑斗篷,露出身上青白色的锦袍,“不用担心,我既已杀了他,便有应对之计。”

“什么计?”温故好奇地问。

夜伽蓝微微一笑,一种很奇妙的眼神望着温故,“妙计。”

温故被他看的心里发毛,隐隐约约感觉到,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过他现在无暇去想,玄月宗的人来了,是师父和师姐吗?两个人孤身来到魔族的老家,一定很危险,他现在只想出去见师父和师姐。

夜伽蓝给众人递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大步来到殿门口,深深呼吸一口气,推开了沉甸甸的殿门。

房梁上悬挂的红灯笼光辉明艳,偌大的广场上黑压压的灵童整齐排列,红莲面具在幽暗的灯光下泛出诡异的光泽,阴冷气势逼人。

大祭司是位庄严老者,须发皆白,见到夜伽蓝周身浴血,还有殿内诸人,便已猜到大事发生,高声冷喝道:“你们可是极天魔君的残党?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魔君!”

“大祭司此言差矣。”夜伽蓝取出帕子,擦着手上的血污,笑盈盈地说:“我们虽是叛党,但亦是魔族之人,岂会玄月宗逼宫之际,做这种落井下石之事?”

温故真的佩服他说谎不眨眼,和说真的一样。

大祭司自然是不相信,端量一遍他身上的血,“你们来此作何?!速速道来!”

夜伽蓝一本正经地说:“自然是来帮助魔君抵御外敌。”

“魔君呢?”大祭司紧迫地问。

夜伽蓝如实回答:“死了。”

大祭司:“……”

三千灵童骚动,窃窃私语之声不绝。

“我们来的时候便见魔君自裁而死,我猜测魔君惹了玄月宗,为魔族带来灭顶之灾,心中自责愧疚,便随意插了自己几刀。”夜伽蓝义正言辞的道。

大祭司一副“你觉得我像傻子吗”的眼神盯着他,却没有直接揭穿他谎言,“照你们所说,魔君是自裁而死?”

夜伽蓝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幽幽地叹口气,“魔君临死之前幡然醒悟,这一生作恶无数,但最对不起的便是有知遇之恩的极天魔君,极天魔君待他亲善仁厚,他却因一己私利伏击极天魔君,这是他的心病,他死之前,和我说……”

“说什么?”大祭司问道。

夜伽蓝突然拔高声音,用所有人能听到的音量道:“要将魔君之位传给元九渊,算作对极天魔君的忏悔。”

广场上顿时万籁俱寂,一双双眼睛望向殿内呆站着的温故。

好你个夜伽蓝,我帮你,你居然背后捅我一刀?

温故头上的冷汗渗出一层细腻的冷汗,咬住发颤的嘴唇,低声朝旁边的银汉,“什么时候到子时?”

好想回家。

大祭司摇摇头,坚定地说道:“不可能,魔君与极天魔君不共戴天,怎么会将位子传给元九渊?”

“对啊!即便是魔君自裁,也该是大长老或者碧莲圣君,怎么能轮到一个外来的孽种身上?”

“我看这伙人就是暗害了魔君,在此妖言惑众,请大祭司发令,我们擒住他们喂了毒药问个清楚!”

“不能让魔君之位落在一个外人手里!此事必须水落石出!我们要为魔君复仇!”

群情激昂,不相信夜伽蓝所说的话。

夜伽蓝不急不缓地望着大祭司,似笑非笑地说:“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的身份,我对魔君忠诚之事无人不知,我与这些叛军相识不过几日,若不是他们想救魔君,我才不会引他们来旖檀神殿,我又怎会假传魔君的旨意?”

“退一步说,魔君已经自裁,若你们不信,抹了脖子下去问问他,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大祭司负手而立,回头看下黑压压的众灵童,“魔君将位置传给一个外来的道修,此事荒唐可笑,我岂能容忍?”

温故松一口气,心里为老头子点个赞,魔族还是有明白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