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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1 / 2)

翌日直至午时,崔闾的房门才将将打开,担忧了一夜寸步未离开的崔诚,忙带着小厮上前,弯腰扶着崔闾,声音一如既往的亲和,“老爷饿了么?灶上温着参荣鱼翅粥,小火吊了一晚上,口感正适时,要上一盅么?”

崔闾就着小厮的手洗漱,拿了巾子细细擦面,鬓角脖颈处更用温帕子缚了一会儿,直感觉脑子终于醒过了神,思维清晰,眉眼恢复如常,这才掀下失了温的帕子,重新沾水搓手,边搓边轻声应答,“嗯,上一盅来吧!”

崔诚立即哎了一声,颠着脚亲自往厨下去了,只临去前,将早备好的茶水端放在了一旁的桌几上,崔闾的习惯,醒后必得先饮一杯温茶润喉,清嗓子。

等小厮将洗漱用具撤下去,屋中便只得他一个了,这时,崔闾才算是真正完成了从刚起床时的慵懒状态里,过渡到外人眼里的精明干练大老爷武装下,一日精力开始高度集中期。

恢复了常态,理智也就跟着回来了,特别是一觉醒了之后,那爆棚的燥郁情绪,也跟着消减,端起温茶润口时,也顺带理起了眼前局势。

自从做了那个梦后,他一向不吝以最恶的心思揣度人,因为没有准确方向,便瞧着哪个位重钱权者,都像是要搞破他家族的推手,连最初与毕衡接上头时,都还起过防范之心。

他太急了,便瞧着谁都像恶人,极致整个江州在握,才有种我命由我不由天感,可这种感受,在遇到至今天下最尊贵之人,那种仰天不能极的防备心理,彻底主控了他的神经,叫他瞬间陷入草木皆兵状。

人太上皇或许不是那个意思,他所有的反应,都建立在梦里那场奇遇里,提前窥得了“天机”,可万一太上皇现在还没起征伐海上的心思呢?或许只是人家初初草拟的一个未来计划呢?他这般大的反应,就跟人家已经将事情做了似的,提前审判了人家的功过。

崔闾抚额,理智回笼后,他不得不承认,论心计城府,他不及太上皇多矣。

现在可怎么弄呢?他竟是把太上皇给弄牢里去了。

且依着太上皇那网状的心眼子,他指定要怀疑自己了,搞不好这会儿他的人已经往滙渠去了。

正思忖着要怎么把这一截漏洞给糊弄过去,那头崔诚已经捧着托盘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目前担任衙差班头的陶小千。

大宅那边并脱不了人,吴方跟着老二夫妻走了,目前府宅守卫暂由副队钱鑫管理,虽说对这个儿子挺失望的,可到底也不能真的无视其生命,更何况还有二儿媳跟着,她这次的表现倒挺令他刮目相看的,从允了她可以参与一股生意起,她就开始联络各路供货商,不仅带着娘家兄弟,连两房妯娌那边,也带携出一份干股,叫她们只出银子等分利,从出发时起,几乎隔两天就借着驿站往家送信,倒叫崔闾知道了不少盐队运输过程中的曲折事。

果然,从车队进入西北长廊线开始,那一波波打着各路名号,来抽头的地霸路匪就来了,听说毕衡日日难以合眼,雪花似的拜帖投出去,却反馈者寥寥,大家都在观望,都在等着看那一路的盐台道的反应。

崔闾敛目,觉得毕衡还是太小心了,行事过于谨慎,反倒失了气势,会被人瞧轻,反打一波下马威。

似这种本来就与钱挂钩的商贾争斗,涉及利润巨大到朝廷都顾忌的地步,他一出招时,就不该想着还能有和谈的可能,换他作为押车官,是不会与人先礼后兵的,直接以强硬之姿撕开这等表面平静,先把水搅浑了再来摸鱼,也比被人先下了面子再用强,来的更提气。

毕衡打头这一战,估计要吃亏。

陶小千觑着崔闾将一盅粥吃完,才拱了手开口,“大人,前衙那边,武将军已经等了您半日,瞧着似有紧要事相商,若非属下等拦着,怕早闯进后院了,只目前属下们也拦不住了,武将军叫了人,将衙署大门堵了,嚷嚷着说您再不现身,他就……”

在崔闾瞥过来的眼神中,陶小千躬身道,“……他就拆了我们衙署大门……”

那就是个混不吝的兵痞子,陶小千能阻他半日,已是极限,再若阻下去,那真要拆家。

从滙渠出来时,陶小千身上还带着少年人的活泼,但经一次海战,又与漕运帮众,以及保川府那头过来的官兵们,打了两个多月的交道后,整个人便脱胎换骨般的成熟沉稳了起来。

崔诚在旁描补,“老爷休息后,武将军来了好几趟,后来就干脆坐等在前衙不肯走了,小千也是尽力了。”

崔闾点头表示知道了,声音听不出喜怒来,冲着陶小千道,“你回前衙去,就说本府刚起,还在用膳,态度慢怠高傲些,拿捏着点语气,把他激出气来,然后作势拦上一拦也就是了。”

陶小千摸了把脑袋,崔诚在旁轻拍了他一下,将他推走,“别动真格的啊!略拦一拦就把人放进来。”

武弋鸣的急迫态度,倒是解决了崔闾的难题,他摆好了茶盘,一副消闲之姿,坐等鱼上钩。

前衙那边果然没拦住人,叫他带人冲进了后院,结果以为的府台大人休息之说,果然就是用来阻挡他的搪塞之词,人家正煮茶品茗,好不悠哉呢!

顿时间,武弋鸣就气冒了烟,上前就要掀了崔闾的茶盘,好在陶小千跟后头及时赶来了,刀也不敢拔,棍也不好使,干脆张臂从后头一把将人抱住,边抱边将人拖离开自家大人面前,嘴里还不断道歉,“对不住,得罪了,冷静啊武将军,冷静。”

崔闾闲坐在铺了锦垫的石凳上,对陶小千道,“不得无礼,还不快放开。”

说着又似自言自语,“本府这套茶具乃祖传古物,武将军便是打碎了,也应当能赔,没事,全当一起听个响了,回头将账单送到武将军府上就是。”

武弋鸣的将军府空的能跑马,否则也不能对着被拉空的江州码头仓库瞪眼跺脚,然后只能听从崔闾的提议,去打东桑夺船抢钱,一套祖传的古朴茶具,听起来就很贵,叫他霎时就不敢再动,并远远的站离茶盘边,免得有被人栽赃讹钱之嫌。

崔闾轻哼一声,自顾自斟茶自饮,半点没有要开口质问他,强闯内院是怎么个意思的话。

好歹也是一府之主,哪怕强闯者是个将军,也该问一声罪责才对,武官闯文官府邸,在京里可是要被逮着参本的,你倒是问一问啊!

问了他不就好借此话头,引出因他入监的几人,不过是误会一场,该放就放的话术了么?

你倒是问啊!

那怕回头参我一本呢!

武弋鸣也是苦逼,他接受到了主上叫他不得擅动的眼神,可他师傅却一副等你小子来捞的自信,他要不做点什么,闹点动静响声,回头就得接受他师傅的暴揍,所以,这个衙,他不得不来闯一闯。

但要人的借口,却一时半会没想出来,此时又不免气结于娄文宇的缺席,当然也不能怪人家,他滞留在江州久不归,保川府总要有人坐镇,娄文宇也是实在分身乏术,忙不到他这边。

崔闾似不见他的窘迫踌躇,态度温和的闲闲发问,“武将军这般急切寻我,是有什么事?或者,武将军是特意赶来问询……”

武弋鸣眼巴巴的盯着他喝茶的动作,就见崔闾眼神一闪,开口道,“武将军是担心昨晚冲撞了你的人,被本府……”

他大喘气的顿了一下,欣赏着武弋鸣紧张绷紧的肩背,和攥着腰刀青筋毕露的手,语气轻缓闲适,“被本府网开一面,放出监牢?”

然后,不等武弋鸣给出反应,就紧接着道,“武将军放心,他们并非本府友人,不过昨日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本府绝不会因为与他们同行一场,就放任他们对将军不敬,是以,这监牢他们蹲定了,唔,至少得蹲个十天半月,才能叫他们记住武将军的威仪,保证下次他们见着武将军的脸,就远远的绕开,再不敢轻慢冲撞。”

武弋鸣在崔闾说话时,几次蠢蠢欲动的想张嘴,奈何崔闾就不给他机会出声,直等他将话说完后,才笑眯眯的抬眼望向他,似在等一个“同流合污”的赞许之意。

很有一种,我们既是同僚又是同盟,但有人敢对你不敬,哪怕受指摘也要顶住压力力挺你的义气,一副是不是很够意思的意味眼色。

堵得武弋鸣心头发苦,舔着嘴唇来回磨缠,终于,还是异常艰难的,非常气弱的出了声,“那什么,崔大人,其实您大概、约莫是误会了,那个……他们,我,呃……”

崔闾耐心十足,也不催促,终于,等到了武弋鸣一咬牙心一横的遮掩之词,“他们是我认识的人,过江看我来着,昨晚我就是想与他们开个玩笑,并非是真的冲撞了我,崔大人,都是误会,您把人放了吧!”

可怜他扯个谎汗都要流下来了,主上不准他暴露他们的身份,想来想去,只能用认识二字来糊弄糊弄,可到底从内心里觉得,对主上不够尊敬,有堕了主上威仪之罪,显出一副心虚之感。

崔闾讶然直起了腰身,惊道,“原来竟是将军熟人啊?怪道他们能轻易踏入江州呢?武将军,你这事可干的不地道,熟人来探看你,怎地还给人开这种玩笑,竟开到监牢里去了,真是罪过,快,来人,随本府陪同武将军一起,去把人接出来。”

说着又似安抚他道,“武将军放心,本府先前说了个小小的谎言,对于那几人虽不是友人,倒底也有一路陪同参观之义,故尔在入夜时分,是嘱咐了家奴给其准备了夜宵,没有过分苛待,呵呵,这不怕将军怪罪本府不与您一条心么?这才没敢说招待夜宵之事,如今看来,倒是没有弄巧成拙了,幸事幸事啊!”

他一副感慨庆幸样,演的那叫一个不着痕迹,让武弋鸣一下子撇了那股异样感,感激的连连拱手,“没有弄巧成拙,没有弄巧成拙,哎呀,崔大人还是做事周到,处处周全,武某佩服,感谢,多谢哈!”

太好了,以他师傅每日的消耗,夜宵是不能断的,有了崔大人的照拂,想来他师傅那边,当不会因为断食而心生暴躁了,他这顿锤总算是逃过去了。

武弋鸣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崔闾落他身后半步,笑的眸中深意连连。

二人直往前衙旁的偏院去,衙署监牢就设在那边,此时刚过午时,牢中放饭不久,守在监牢门前的衙差们,三三两两的,正捏着鼻子躲门边上来透气,见着崔闾一行人过来,忙齐唰唰束手来迎,一个个低声下拜,“见过府尊,这大午下的,您怎到这肮脏地了?大人想要提谁,只管叫卑下们捉了往前堂去就是,这里可进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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