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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1 / 2)

在校园里, 最称得上战友情的,大概是一块儿勾肩搭背地偷偷逃课,一块儿躲在教室后排睡觉, 偶尔一个人玩玩手机, 另一个人放风。

但在高原上, 一切变得迥然不同。

自然对人的震慑和威胁被骤然放大,恐怖感无刻不在。

藏城的美犹如巨龙的眼瞳, 既能让人被空灵超脱的雪域摄去灵魂,又能在冰冷积雪里因为落单而感到恐惧。

哪怕成年人也不敢在藏区的野外贸然落单,去哪里必然要三五成对, 时刻照应。

这里空气稀薄,极其考验人的身体状态,一旦意外感冒, 很有可能便发展成肺水肿, 进一步威胁到人的生命安全。

苏沉本以为自己去年在剧组天天锻炼,来这里应该没有太多压力。

但他清晰看到,从编剧到麓哥, 每个人面对拍摄任务时笑容较平日少了很多。

观光客尚且有些吃力,但麓哥要穿上战甲, 引领人群逆着雪原奔驰而上。

整个剧组要在狂风、烈日、冰雪的三重考验下, 以最快速度拍完这部分的内容, 每天休息吸氧时间至少三小时, 保护所有人的基本安全。

苏沉留在酒店里,尽可能地减少外出,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他戏份有限, 被排在靠后的日期。

所有人每天起得很早, 早晨八点可以听见走廊上重物拖拽的声响, 以及众人的低声交谈。

到了晚上八点,人们再陆续折返回来。

他手里捧着书,靠着猩红色的老旧绒墙,独自听走廊外的动静。

字里行间的壮阔波澜,在不远处被拍摄出一幕又一幕真实瞬间,是以所有人的性命作赌注的珍贵作品。

第二部故事起始于元锦登基,定年号为崇玉元年。

这一年,他父亲遗留的无数人祸至此爆发。

北方干旱,南方洪涝,天下暴乱,贪官横行。

元锦如同陷在废墟里的雏鸟,竭力扶持萧家起势,与洪文两党对峙制衡。

他一步步辨清幕后操纵文党势力的神秘人物,被当众刺杀时骤然起身,惊骇群臣的同时冷眼反杀,将洪党一举诛杀,至此不用再伪装自己有什么可笑的腿疾。

至于姬龄大婚,应听月通神八方,许多情节亦是让人能够回味许久。

剧本看完,百分之九十的剧情都可以在影视城内部拍完。

但为了百分之四的草原戏,百分之四的山岭外景,还有百分之二的雪山戏份,对观众来说可能只是看了就忘的调剂,也要以百分之两百态度去拼命。

剧组上下,没有一个人对此有异议。

苏沉一个人留在酒店里读背剧本,读元锦自登基以后有关雪域的幻梦,读草原之上的星河长夜,细细咀嚼每一刻的组成部分。

他一开始其实不明白。

为什么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去准备一盘菜里的葱花。

后来他隔墙听着人们返回时的疲惫笑声,又有些明白了。

因为这道菜需要葱花,所以一定要得到葱花。

尽善尽美时没有为什么。

小孩抱着剧本出神时,门口被按响铃铛。

“沉沉,不好意思,”潮哥开门时笑容抱歉:“那个……我是蒋麓的助理,你知道的吧。”

“嗯,有什么事?”

“蒋麓他高原反应一直很严重,”潮哥小声道:“我其实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还找队医看了两次,效果很一般。”

“我想着,你和他不是好朋友,也许过去陪陪他会好点?”

“很严重?”苏沉皱眉道:“他居然一直都不跟我说。”

“会头痛很久,晚上基本睡不着。”潮哥叹口气:“队医跟我说,你跟他都是未成年,还没有完全发育好,是容易这……哎哎?”

他话还没说完,苏沉已经披着外套快步出去。

“房卡还在我这!”

小孩又快步返回,拿了门卡就走。

门被推开的时候,蒋麓以为是助理过来了,拿被子裹着头闷在里头。

“葡萄糖给我。”

后者很不高兴地用力关门,然后去找架子上混在便携氧气瓶里的葡萄糖水。

“不就放在那,”蒋麓在昏暗灯光里把被子掀开一个角,后脑勺闷痛到语气都烦躁起来:“你不是知道——怎么是你?”

苏沉晃了晃手里的葡萄糖水:“还喝不喝?”

“谁让你进来的。”蒋麓皱眉看他:“东西给我,你回去。”

“潮哥说你已经连续两三天睡不着了,”苏沉利落上床,把他按回被子里:“喝两口,赶紧睡觉。”

“你在开玩笑吧。”少年还在瞪他:“我明天直接换助理。”

“那也是明天的事。”苏沉把糖水怼到他面前:“别拧巴了,快喝。”

蒋麓瞪着他喝了两口,也管不上头疼了:“我才是哥哥。”

“噢。”苏沉把瓶子放到一边:“闭眼睛,睡觉。”

他压根不听某人的抗议,把床头灯调的更昏暗了一些,靠坐在蒋麓身侧,轻轻拍他的身侧。

蒋麓虽说十五了,很多时候像个张牙舞爪的狼崽子。

凶起来两口能把人撂倒,脆弱的时候也格外不配合,还不肯暴露给旁人看。

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声音很闷。

“你干嘛。”

“哄你睡觉。”苏沉如实道:“我妈以前就是这么哄我的。”

轻轻拍一拍,像是有什么魔法一样,能让人觉得安宁和平静。

他不明白其中原理,但十分清楚,裹在被子里的这个哥哥得好好睡一觉了。

蒋麓几句话已经在嘴边了,但他此刻能感受到清晰的依偎。

他的后背被紧紧靠住。

在藏城无尽的烈风里,在窗缝隐约透来的寒意里,他终于被紧紧相靠。

他的弟弟在轻轻拍着他。

节奏平缓,单调重复,简单到让人能逐渐忘记旁的事物。

纯粹而温和的轻拍,是婴孩焦躁不安时最直接的慰藉。

它是一种语言,告诉后者‘有我在’。

我会陪着你,一直让你感受到我的存在。

一下又一下,不轻不重,催眠般让人呼吸平缓。

蒋麓睡着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这还当个屁的哥哥。

然后他睡了这辈子最长的一个觉。

没有梦,没有感觉,像是拉闸关电,全身心进入休眠状态。

这样的睡眠很奇妙,好像有一部分意识分离了出来,能感受到自己停留在世间高处,夜里雪风呼啸,一下子离城市和家都很远很远。

还有一个意识始终黏在后背上,电路般确认着自己是否还有依靠,安全感是否断联。

就好像只要苏沉一离开,他就会即刻从沉眠里醒过来。

苏沉靠着他没多久,自己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期间潮哥隋姐都过来看过两次,给他们两盖了两床被子,把枕头仔细放好,怕两孩子落枕。

一觉直到早上十点,蒋麓终于醒过来。

他坐起来的时候,头不疼了,心悸消失了,整个人电量充满。

苏沉抱着枕头睡得正香,听见他起身的声音,条件反射道:“带我一个。”

“带你去哪?”

“出去拍戏。”苏沉半清醒半睡着:“我关坏了,就想出去看看。”

蒋麓表情很嫌弃,其实在笑:“我可没时间陪你。”

是我来陪你。苏沉抱着枕头打了个哈欠,演技自然地继续耍赖:“我不管,我要出去玩。”

“行吧。快点起来。”

等蒋麓去洗手间里洗漱了,苏沉才揉揉眼睛坐起来,在大床上活动了下睡僵的脖子。

他从前被他照顾很久,潜意识里总觉得蒋麓能打能折腾,什么事都可以依靠一下。

昨晚一过,才好像反应过来。

……麓哥也会不安脆弱,一直嘴硬罢了。

在酒店关了十几天,一放出来感觉天蓝地阔,总算是能出来放放风。

剧组找好当地群演组成两军,战旗军马一概都是从时都带来的行头,在雪原里看着威风凛凛。

葛导演拎着大喇叭高声布置现场调度,外圈落雪被人踩得一片泥泞,不时有野狗溜过来瞧瞧热闹。

苏沉坐在棚子里烤火,远远看着小将军披甲上阵,殷红披风在长风里飘扬如翼。

昨晚还拧巴别扭,一上镜头又开始拽着脸耍帅。

他捧着青稞茶吹着热气,看得想笑。

隋姐帮他多加了条毯子盖在身上,生怕他感冒着凉。

“你麓哥帅吧,”她坐在一边八卦道:“暑假那会儿剧一播出来,好些姑娘疯了一样给剧组寄情书,据说潮哥在办公室快被礼物山给淹了。”

“她们怎么打听到的?”

“找关系出钱呗,现在网上什么人都有,肯定有歪路子。”

苏沉眨眨眼,调整了下烤火的姿势:“麓哥好像有女朋友了。”

隋姐吓一跳:“真的假的?你看见了?”

“没,他住我们家的时候,偶尔会偷偷给谁发短信。”苏沉笑道:“有也挺好,省得他那么孤单。”

“这话叫你们铃姐听到了,得一个头两个大,有也最好藏着点。”隋姐叹气道:“早恋是一回事,万一被哪个狂热粉丝知道了,肯定得把那姑娘的家底照片扒个干净。”

苏沉再抬头看,镜头里的姬龄扬刀立马,正把逆贼斩落马下。

飞雪吹拂他的乱发,映得少年人杀气凛然。

他瞧着一会儿,转问道:“我演戏的时候帅吗?”

隋姐愣了下,生怕小祖宗吃醋或者生气了:“帅的!!你演得那么好,大伙儿都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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