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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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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剧团商量来去,决定改动后半部分的囚禁戏码,对这个新提议很是感谢。

而新世界的搭建之旅才刚刚开始。

史世奇只是写出曲谱,音频的录制要交付给国际爱乐乐团,再转给后期公司做最后的完善调整。

苏沉本想在家安心钻研几天剧本,但被蒋麓递来一盒N95口罩,说要带他去个地方转转。

两人汽车转飞机,飞机转汽车,兜兜转转才抵达彭山市的郊外,来到他租用的两百亩场地前。

看到熟悉的钢制大门时,苏沉就已经在扭头盯蒋麓了。

“是的。”蒋麓看着很沉稳,其实很嘚瑟:“又有一个基地,不比之前的大,但也够用。”

口吻轻快到等同在宣布,我们又有一个新世界了。

大门眼看着缓缓打开,蒋麓有些犹豫,转头看向苏沉。

“不过……很多还没有建好,你不要嫌弃。”

苏沉莞尔:“你好可爱。”

“有这么夸男朋友的吗,”蒋麓看似气鼓鼓地抱怨了一句,一踩油门开了进去。

两百亩地划分为四个区域,主角所在的南方街市占五分之一,战争区域占五分之一,北城占五分之二,其他的布景被归纳到了一起。

他开着车带苏沉慢慢逛过去,从自己最初的设想开始说起。

南城和北城应有明显区别,不仅体现在店铺招牌、道路宽窄之类的大视觉,往来的人流组成部分,红土路或青石阶的构造。

由于有美术师的充分刻画,两者从街道本身开阖弯曲的气态,到细节里青苔或灰泥的每一个笔触,都在进行最大程度的艺术化设计。

蒋麓强调过,他镜头下的城市街道都应是活的。

要像活生生的人一样,会呼吸,会有起伏变化,绝不仅仅是主角背后的单调布景。

挑着担子的老头会悠悠找个树荫坐着休息,妇人讲价失败后领着孩子头也不回地往远处走。

高处密密麻麻的晾衣杆上挂着老式床单和大裤衩子,还有老太太拿大拍子咳嗽着掸灰。

冬日里,裁缝铺前有人哆嗦着搓手生煤炉子,半层墙的爬山虎枯了又生。

如果是北城,情况又很是不同。

有系着铃铛的骆驼慢吞吞地嚼着干草,烟馆前头的漂亮妇人娇笑着揽客。

风沙太大,大到会晃得路人眼花,拿袖子挡着脸匆匆行路。

屠户就在街边一瓢泼洒血水,溅得满地都是油花。

沿路一直有工作人员在培训群演,教得仔仔细细。

苏沉看得目不转睛,一直在笑。

“今天是来看服装料子,”蒋麓停好车,带他去道具组的矮楼里:“我拿不准,也想让你再看看。”

服装师里有《重光夜》的老伙计,见到苏沉时很熟地互相点一点头,抱着托盘来给他们看新货成色。

主角的衣服都被刻意做旧过,染色方式和织造工艺尽可能贴合当时的时代。

苏沉现场试穿几套,在镜子前看了又看,摇一摇头。

伙计啊了一声,有点自责。

“是不是机子都太新了,得用老缝纫机?”

“不是,”苏沉低头摸棉衣的质地,以及水獭帽子的柔软皮毛:“感觉不对。”

蒋麓心念一动,拉过椅子坐下。

“先前业内有个老前辈拍电影,演饥荒的人是真饿着拍,拍到最后跟编剧说,不行,台词太多了,饿得不行根本不想说话。”

“那个编剧一拍脑袋说,哎呀,我是饱着写的。”

“咱们的衣服,是不是有这个问题?”

想法一浮现,蒋麓直接叫编剧抱着资料文件过来,让服装师先坐旁边喝茶。

“重新算,算他一年有多少薪水,买衣服又有多少钱。”

按民国时期教师的收入,以及找个冷库穿衣服进去试效果,来回折腾几遍才能明白哪里有问题。

服装师瞠目结舌地看着几个编剧边翻论文边算数,算到后面编剧仰天长叹:“这根本就没有钱做新衣服啊!!!”

“一小半是新做的袄子,还有大半是拿老辈的衣服改成合身的。”苏沉琢磨了许久,得出症结所在:“我明白了,这衣服太干净了。”

“以前的衣服,很多都被浆过。”

服装师是做仙侠风戏袍出身,听到这个词愣了一下:“什么叫浆?”

编剧之一长长噢了一声,从一摞资料里翻出来旧照片,给他们看:“你们看,以前的衣服直板挺挺的,是用淀粉或者大米水煮过。”

现代审美里,衣服要妥帖顺滑,仅有西服一类的样式里,要注意肩腰等处的笔直线条。

但旧时的大褂都被浆洗过,会显得格外的……硬邦邦。

淀粉水浸透衣物以后,白色更白,枣红更艳,晒干后衣物会变直变脆,质感和如今很是不同。

大伙儿商量了一通,临时找食堂的老师傅借锅。

老师傅正在炸油饼呢,听见这话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们要我的锅炉?用来煮衣服??”

几个编剧还在细碎嘀咕:“是拿淀粉水煮好一点,还是拿淘米水煮?”

“男主家里穷,买不起淀粉的。”

“那效果就得要浆了又没有完全浆?”

苏沉站在旁边看,一面好奇围观米水煮衣服的全过程,一面在回想蒋麓刚才的话。

演员饿了才知道,编剧饱着写的台词哪里不对。

他现在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未必能演好一个穷教师。

“蒋麓。”

“昂?”

“我想找个地方支教,不带钱去呆几个月。”

蒋麓怔了下,果断道:“我带上两个编剧,陪你一起。”

几个编剧刚才还乐呵呵地围在大锅炉旁边煮衣服,一听见这话,脸色煞白。

“去乡下?”

“去山里??”

蒋导!!变形计就算了吧!!

蒋麓回头瞧他们一眼,轻描淡写道:“就两个名额,工资翻三倍,有人来吗?”

“我义不容辞!!”

“蒋导看看我!!我荒野求生一级棒!!”

故事并不发生在农村。

他们找了个西南省区的偏远县城,和联系人定好,每人每月的配额降到几百块钱。

虽然如今已经到2016年了,乍一看国内到处都信号通达、生活方便,但仔细一找,还是能寻到连快递都只有EMS的地方。

潜樟县没有外卖,没有太多娱乐,甚至连天气都被附近的重工业污染过,即便是中午十二点,天空也依旧弥漫着一种暗暗的青灰色。

别说长住数月,哪怕是只呆上几天,也能感觉到那种凝滞的气息。

世界的飞速变化,在这里都被悉数隔绝。

这里没有电影院、百货大楼、游乐场之类的地方,街机厅还维持着九十年代的样子,人们更热衷于去麻将馆玩个痛快。

街道宽度很窄,来往的车辆夹杂着面包车和三轮机动车,甚至偶尔也能看到老农驱赶着牛车经过。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四人找了个小宾馆住下,单是看见浴室里红褐色的斑驳锈垢,以及房间里泛着霉斑的薄薄床单,已经有本能想跑的冲动。

——真的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要不呆一个星期算了?

蒋麓放下行李时,惊动墙角的蜘蛛,脑袋上冒出叹号。

“以前的房子,是不是都有虫子?”

“多多少少都会有,”苏沉整理着个人物品:“所以布景里记得弄一些蜘蛛网之类的。”

“我现在记上。”

按理说,想要去中学教书,一定得有教师资格证之类的东西。

但他们辗转着一打听,现在但凡家境好些的都搬去好县城里读书去了,小县城里师资短缺,教师们都习惯了身兼数职,同时要管好几个班的学生。

蒋麓托人帮忙联系沟通,一听说他们几个是名牌大学来支教的,而且自费生活出行,不要工资,校长很快就答应了。

两个编剧决定教语文英语,他们两则负责教数学和理科。

当下正是冷的时候,一月里寒风呼啸,又湿又冷,熬得人晚上根本睡不着。

宾馆空调像个有常年肺炎的老病人,一打开还有颜色古怪的液体汩汩往下滴落。

苏沉第一天夜里被冻醒以后,把行李箱里所有的棉衣羽绒服都拿了出来,像粽子一样裹着勉强睡了一夜,第二天感冒的鼻尖红红。

两人像是来这专程做笔记的,又凑在一起折磨。

以前那个年代,人人都营养充足,健康开朗么?

好像也不是的。

物资匮乏,生活贫瘠,生病反而是常态。

白素泱的样子渐渐真实起来。

他不应是光鲜亮丽的样子,连站姿都未必能挺直。

冬天太冷了,冷得人只能佝偻着往前走。

手也冷,耳朵也被风吹得发痛。

有时候感冒太久了,会习惯性咳嗽。

苏沉练了几年的芭蕾,如今重新学着弓腰含胸的姿势,看得蒋麓暗暗心疼。

真是糟蹋……

苏沉在宾馆里琢磨着走了两步,瞧见蒋麓看他的目光,像是发现对方的小心思。

“贫贱夫夫百日哀,”蒋麓拿热水壶给他续了杯热茶:“辛苦你跟我一起受罪。”

苏沉接过杯子,悄声道:“蒋导演,你和演员贴这么近,不避嫌了吗。”

“不许乱讲,”蒋麓凑过去亲一大口,又正色道:“叫我男朋友听见,有他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