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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1 / 2)

抵达极夜宫时已是戌时。

十二傩神的住所也在极夜宫内,分散在半山腰,拱卫主楼。

临分别前,鬼女凑在车帘前忽然唤了一声尊后。

琉玉掀帘望了一眼,动作微僵。

鬼女的手里正捧着一只蠕动的白色小虫。

——所幸只有一只,而且就是寻常毛毛虫的大小,这个琉玉倒是不怕。

“鬼女。”

车内传来墨麟略带告诫的声音。

琉玉看着那只小虫,眉间凝重却忽而散开。

幼虫化蛹,破蛹成蝶。

月光下蜕变的蝶有着闪烁的蓝色光泽,振翅而飞,落在了琉玉的手背上。

“尊后喜欢吗?”

扒拉着窗沿的鬼女期待地望着琉玉的脸。

“喜欢,”琉玉半真半假地笑,“适合捆在金子上做成好看的发簪,还有吗?”

“……”

鬼女捂紧自己的小蝴蝶落荒而逃。

琉玉翘起唇角。

绿衣妖鬼撑着头,打量她眼中笑影。

总算是笑了。

“你真想要鬼女的蝴蝶?”

琉玉随口答:“吓唬她的,要是不这么说,下次她见我不害怕,不知道又要拿什么虫子给我瞧……我若真想要呢?”

见琉玉望过来,他挪开视线平视前方。

“不怕被毒死,可以试试。”

琉玉冷哼。

她怎么觉得她但凡想要,他抢也会去给她抢来呢?

主楼外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已经备好沐浴所用的女使们垂首而立。

墨麟身上血污不少,不需提醒便自觉先一步去沐浴,琉玉也准备回去换下这一身染了尘土的裙袍。

然而脚刚刚跨进楼内,就听朝暝来报。

“小姐,外面揽诸求见。”

铜盆里加了花露,琉玉洗净手后一边擦一边答:

“知道了,让他在中堂等着吧。”

朝暝却有些神色微妙道:

“揽诸说……怕弄脏了小姐的地毯,还请小姐移步后园花圃。”

-

琉玉其实并不理解,为何九幽这种百花不生的地方,还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后花园。

朗月垂照,她借着月光细细瞧着一旁那些枯萎的草植,看上去像是某种花的茎秆,有几分眼熟,但琉玉却想不起是什么花。

这地方本就种不出花,这不白费力气吗?

绕过假山小径,正立在一株幻术化作的蓝花楹树下,红发妖鬼果真等候已久。

见琉玉朝这边走来,揽诸也没有别的废话,单刀直入道:

“今日仰仗尊后出手相助,属下才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扫地,也免受那三十鞭刑,尊后大恩,属下铭记于心,日后定当报答此恩……”

态度天翻地覆,令琉玉都有些适应不及。

“不记恨我扇了你一巴掌?”

揽诸愣了一下,道:

“怎么会!虽然当时确实……不过属下后来反应过来,这一巴掌是打给九方家的人看的,尊后有尊后的立场,不这样做也会让您自己为难……”

“倒也没有,”琉玉随手摘了片枯叶,一边把玩一边瞧着揽诸笑,“我本来也挺想抽你来着。”

揽诸:“……”

“你瞧我的眼神太傲了,要是个本事大的倒也无妨,但你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一副不知深浅的模样,实在让人看不顺眼。”

琉玉上前半步,瞧着他染上几分薄怒的眼眸,笑意不减。

“不过,再怎么也比你当时那副丧家之犬的模样看着好一些。”

少女昂起的脸纯澈柔美,然而揽诸与她四目相对时,却只觉她那双乌瞳犹如利刃,毫不留情地劈开他掩饰的盔甲,挑明他内心深处最不可直视的恐惧。

“你怕他。”

揽诸浑身僵直,立刻反驳:“老子怕他个屌——”

瞥见琉玉骤变的神色,他立刻止住粗鄙之语,烦躁地别开脸。

“我不怕他!我那是为了九幽才忍他一回!”

“是吗?”琉玉紧盯着他的双眼,“那为什么我当时看你,就像看一条被主人责打的狗,就算被抽得再痛,也不敢反咬主人一口?”

揽诸猛地转过头来,胸口剧烈起伏,眼里怒意灼灼燃烧。

“你不懂。”

浑身骨骼都仿佛在咯咯作响,揽诸咬紧牙关:

“九方星澜的父亲,是无色城的副城主之一,他在你们面前乖顺如狸猫,但在我们这些妖鬼面前,却是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地狱罗刹——”

他抬眸,眼底比夜色更暗。

“尊后,若你饿到快死的地步,一块用你亲人血肉做成的肉饼放在你面前,你会如何选择?”

琉玉的呼吸微滞。

揽诸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糅杂着恨与惧的笑容:

“九方星澜……最爱看这样的戏码,他是比我们这些妖鬼,更像鬼的存在。”

月夜群山静谧,山间晚风穿过庭院,卷起一阵寒意。

琉玉在脑中试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都能感觉到舌根泛起一阵作呕酸意。

她蹙眉,缓了半晌后道:

“你说得没错,这世道,有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你呢?”

揽诸怔了怔。

“我怎么?”

琉玉直视着他的眼问:

“你是想做人,还是做鬼?”

从怔然中回过神来,揽诸用一种古怪地神色看了她一会儿,随即嗤笑:

“尊后,我们生来就是妖鬼,做什么人,我们有得选吗?”

“当然有。”

头上传来檐角清铃的鸣响。

琉玉转着那片枯叶,抬头望去,正撞入重楼上那双不知看了他们多久的眼眸里。

她弯唇,月光映在她点漆般的眸中,有矜贵又剔透的光泽流转。

“这世间妖邪横行,你们若选做人,我便带你们去杀这世间,真正的恶鬼。”

-

内室暗香浮动,角落里的千枝烛灯照得一室通明。

花圃里的谈话早已结束,他能听到隔间传来的水声,是女使在服侍琉玉沐浴。

躺在榻上,墨麟回忆着方才琉玉在花圃中的一字一句,微微出神。

她似乎与刚来九幽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墨麟还记得她抵达九幽的那日,青野传来疫鬼出没的消息,青野城主连发十多条奏报恳请尊主亲往,他不得已未能亲自去接她。

随后便听说,他派人送去致歉的赔礼被仙都玉京的人全数退回,一个不留。

还有新婚当日,两人行过大礼,本该与夜宴妖鬼同席,等着九幽各城城主前来拜见。

然而她脚都还没跨进宴席的门,打开门瞧了眼夜宴上的场面,便扭头说自己累了,走得头也不回。

当时的他,如何能想到她的态度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

墨麟想到她口中的自家人,想到她今夜在花圃中对揽诸所说的那些话。

——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过什么事吗?

正想着,有人推开了门。

“——放在那边就好,待会儿我自己涂。”

一众女使鱼贯而入,将东西归位后,又将一白瓷瓶放在榻边。

榻上的墨麟掀起眼帘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那女使放东西时,余光却不小心瞥见他敞怀时腰腹间露出的一片妖纹,眼神很明显地颤动了一下。

旋即,女使便察觉到头顶有冰冷锐利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

琉玉见女使匆忙逃离的模样有些疑惑,但也没来得及多问,等人都走了之后,换上一身宽松寝衣的她越过墨麟在她的位置坐好。

“递一下。”

她指了指方才女使送来的罐子,墨麟递给她后见她打开盖子,原来是一罐雪白香膏。

思索片刻,墨麟还是开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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