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2 / 2)
船只在江上行了十多日,终于在大雪这日入了京城。
漫天洋洋洒洒的雪花,导致船也走得很慢,凝烟迎着站在船头,这是她第三次入京,想必前两次的惘然忐忑,这一次竟然格外的心静。
守在一旁的杨秉屹道:“还要一会儿才靠岸,天寒地冻,姑娘不如先进去。”
宝杏也从舱房里出来,快走到凝烟身边,“姑娘赶紧进屋暖暖,仔细伤风。”
凝烟点点头,随着宝杏走进舱房,她与祖母住一间,紧靠着另一间则是父亲母亲所住的屋子。
这会儿屋内正传来温氏抑不住兴奋的说话声。
“此番你升官进京,可算是光宗耀祖。”
“也不知皇上赐的府邸怎么样,回头得好好置办些家具物件。”
“进了京,我也不用再担心凝玉的亲事了。”
“有六爷做靠山,只怕到时候求娶的人都能把门槛踩烂了。”
“母亲!”
“好了。”
沈凝玉和沈从儒的声音同时响起。
凝烟在这边听得清楚,无奈又好笑的摇了摇头,沈老夫人则没好气道:“你那母亲,真是这么多年来就没变过。”
凝烟坦然一笑,“祖母既然知道她的脾性,就别往心里去了。”
沈老夫人无可奈何的点点头,拉住凝烟的手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用力握了握。
她后来才知道这升官后面的蹊跷,知道了孙女和叶六爷的事,惊怒之下,也只能无能为力的接受。
不多时,船只就靠了岸,下人将一箱箱的行李搬下船,凝烟替沈老夫人穿好斗篷,让宝荔和宝杏先将人扶下去。
“小心扶着祖母,别摔着了。”凝烟在后面叮嘱。
一阵江风袭面,刮的凝烟睁不开眼,她偏头避闪,脚下却不知踩到了什么,一只横探来的手臂稳稳当当将她扶住。
凝烟以为是杨秉屹,低低道了声谢。
“烟儿与我也这么客气?”
含笑的嗓音穿过江风,不偏不倚清晰落进凝烟耳中,在江风凌冽的映衬下,尤显得缱绻温柔。
来自他手掌的熟悉温度和力道,也透过衣衫传到凝烟的肌肤上,莫名发麻。
凝烟眨了下眼睫,抬眸望向叶忱,神色平静淡然,却忘了说话。
叶忱打趣说:“不认得我了?”
凝烟乌眸里轻闪过恼意,张开唇瓣的瞬间,却不知现在的境况,唤他什么合适。
以前她唤他小叔,亲密无间的时候,称呼都是无言的,后来恨恼了,便连名带姓。
凝烟默了默道:“六爷。”
硬生生的两个字落在耳中委实不大好听,叶忱轻剪眼帘,在脑中回想她过去娇滴滴唤他时的样子,继而挽笑道:“走吧,我扶你下船。”
凝烟想要抽手,叶忱先一步道:“烟儿是怕还走不稳,要我抱你?”
凝烟双眸轻睁,第一次觉得他有些无赖,她一点不怀疑,自已但凡松手,他是真的会当众抱她。
叶忱笑笑:“走罢。”
凝烟在心里恨恨挣扎过,只得扶着他的手臂下船。
提前下了船的沈从儒和温氏看到两人,立即迎上前,温氏一双眼睛则牢牢盯着凝烟搭在叶忱手臂上的手,眼里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凝烟不自在的赶紧把手放下,脸侧过一边,耳廓微微发热。
叶忱含笑看了她一眼,坦然自若的对着沈从儒道:“沈大人舟车劳顿,已经安排了马车,送几位去府邸。”
沈从儒拱手就要作揖,想到面前的人以后得叫自己一声岳父,又定定了神,放下手说:“叶大人费心了。”
叶忱客气一笑:“那就上马车吧,我送你们过去。”
“六爷事忙。”凝烟闻言便要拒绝,“我们自己过去便是。”
叶忱不紧不慢说:“今日我得空,只怕招待不好你们。”
温氏受宠若惊,赶忙开口,“我们人生地不熟,就劳烦叶大人了。”
沈凝玉搀扶着沈老夫人站在一旁,闻言一噘嘴又要嘀咕,被温氏剜来的一眼给堵了回去。
凝烟也知道推诿不过,干脆也不做声了,走过去和沈凝玉一同掺着沈老夫人,“我们上马车罢。”
其余人也纷纷各自坐上马车,往城内去。
马车行到西寺街,锦瓶又一次冲出来拦了叶忱的马车,这一次安阳也亲自走了上前,锦甁牵绊住驾马的护卫,她则借机登上叶忱的马车。
“长公主,使不得!”
护卫的声音被隔绝在了布帘外,叶忱蹙眉看向面前的人,“长公主这是何意?”
安阳眼里带着哀求,“关于我母后。”
“我以为,你已经清楚我的态度。”叶忱声音不耐。
“我知道母后罪犯滔天,可她毕竟是皇后,斩首示众只会让皇家威严也沦为天下人的笑柄,我求大人网开一面,可以将她终生幽禁在宫中,起码留她一命。”
跟在后面的马车也渐渐停下,杨秉屹上前来询问,叶忱道:“带他们先走。”
他重新看向安阳,“此事乃是皇上做的决断,你与其求我,不如去求皇上收回成命。”
说完便侧过目光,不去看安阳苦苦哀求的脸,淡漠道:“公主请回吧。”
安阳一颗心绝望的往下坠,她能求的人就只有叶忱了,“我知道大人的处事原则,要怎么样大人才肯帮我?”
叶忱目光淡然望着车轩外,凝烟所乘的马车正自面前驶过,恰巧她勾开布帘,望了一眼过来。
又落在叶忱面前的安阳身上。
安阳这时往前走了一步,眼里含着挣扎,她已经走投无路,唯有寄希望于叶忱身上,她放低姿态,想求他一丝怜悯动容。
她将自己的手柔柔搭在叶忱手背上,期期艾艾的垂泪道:“只要大人肯帮我,我做什么都愿意。”
叶忱在安阳搭手到自己手背上的那刻,脸色顿时变得铁青难看,抽手,目光凌厉扫向她。
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目光,让安阳心上一阵发寒。
叶忱再看向窗外,凝烟已经放下了帘子。
“是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叶忱彻底冷了眸色,说着拿出帕子擦拭过手背。
安阳僵硬看着他,世人皆道太傅温文,她也一直这么认为,甚至爱慕着他,全然不信母后所言,甚至拿他当最后能帮自己的人。
可此刻,她却在他身上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凉薄,和沁入四肢百骸的锋利气场。
叶忱擦了两下手,将帕子丢到地上,启唇吐字道:“至于你,在我这里,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