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御家。
沈弈书看着眼前的棋局,长长叹了口气。
他知道沈御心不在焉,下得棋也是漏洞百出。
最开始还是他亲手教沈御下的围棋,孩子从小聪明,上手也快,有时候脑瓜子转得快,总是打得他措手不及。
“喜欢人家姑娘吧。”沈弈书一语道破。
“嗯。”沈御淡淡应着,又下了步错棋。
“罢了,不下了。”沈弈书皱皱眉,一把打乱了棋盘。
“哦。”沈御也不管。
“小绵确实是好孩子,我和你妈都很喜欢。”沈弈书说完,悄悄抬眸看了眼沈御。
果然看见他那张臭脸缓和了许多。
和他当年追老婆一个德行。
“说说吧,闹得什么矛盾?”沈弈书泡了杯茶。
沈御不想和他聊这些。
沈弈书的大道理,他倒背如流。
可是,他今天还是选择了敞开心扉。
沈弈书听完了来龙去脉,叹了口气。
“少年之时的心动确实难忘,但人生总是充满遗憾的。”他感慨着。
沈御冷哼了下,他都能猜到是这种话。
顿了顿,父子俩安静片刻。
沈弈书却突然半眯着眸笑笑,“珍惜眼前人。”
珍惜眼前人。
沈弈书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儿子。
世间唯独真情难求。
“你们正是浪漫的好年纪。”老爷子咳嗽着,放下茶壶,拍了拍沈御的肩膀。
沈御轻声笑了下。
“走了。”沈御起身,顺手拿了外套。
“这么晚不在家睡啊?”沈弈书皱了皱眉。
“浪漫去了。”沈御头也没回,将外套随意地披在肩。
————
夏天晚风吹着,他孤零零走在梧桐树影下。
“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
尤绵的声音无限循环在他的脑海里。
沈御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想蹲在家门口哭出来。
手机还在卧室里充电。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打开手机,尤绵消息的弹窗就这么出现在他的眼前。
绵:还处吗?
是三个小时前发的了。
他眼中的雾霾彻底消散得干净,长指慌乱地在屏幕上敲着。
“chu......”还没敲完,对面又是一个消息发来了。
绵:不处拉倒。
沈御僵了下。
感觉天塌了。
————
尤绵觉得自己失恋了。
在她给沈御阶梯下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三小时零五分三十七秒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初恋好像完蛋了。
发完那句“不处拉倒”后,她就郁闷地躺在床上。
视线落在了墙上挂着的油纸伞,她一直宝贝的东西。
尤绵觉得好难过,她睹物思情,踩着板凳,将油纸伞从展示柜的墙上拿下来。
人的倒霉总是一环接着一环的。
尤绵脚下一个踩空,伞掉落了下来,她一屁股摔了上去。
人没事。
伞好像......
尤绵觉得心跳都在那个瞬间停止了。
夜深人静。
楼下狗也不叫,蝉鸣也没有,风声细微得忽略不计。
尤绵的哭声爆发出来几乎传遍了整栋楼。
田恬和尤庆丰吓坏了,急忙跑到尤绵的房间里。
尤绵抱着那把断了的油纸伞,感觉人生好像一下子走到了尽头。
她将坏掉的伞抱在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和沈御吵架的时候,她哭得都没这么伤心。
“坏了呜呜呜,妈——”看见田恬之后,尤绵哭得更委屈了。
“破了把伞而已,妈回头给你再买新的。”田恬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
“不一样——呜呜呜。”尤绵哭得撕心裂肺。
尤庆丰知道那把伞是沈御送的,“回头让小沈再重做一个送你,别哭了。”
提到沈御。
尤绵又嚎了一嗓子。
“不一样!”
她崩溃了。
压死尤绵的最后一根稻草。
田恬不知所措了,她看了尤庆丰一眼。
尤庆丰也不管时间了,忙里忙慌地去找隔壁邻居。
——————
听见敲门声后。
沈御匆匆开了门,看清门外站着的是尤庆丰,他愣了下。
脑子里还是尤绵的那句。
——不处拉倒。
“孩子在家哭得难过,那种油纸伞,你家里还有吗,她的弄坏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尤庆丰着急起来有些语无伦次。
沈御听明白了情况,“有,但是......”他神色躲闪了下。
“先借一把哄哄她,到时候我再买个新的还你。”尤庆丰也是着急。
“拿不出手。”沈御委婉地拒绝了。
“小沈啊。”尤庆丰喊他。
沈御隐隐约约能听见尤绵伤心的哭声,叹了口气,去书房拿了另外的两把伞,“叔叔,我亲手给她,可以吗?”
尤庆丰连忙点头同意。
带着他去了尤绵的房间。
————
尤绵抽泣着,死死地抱着坏掉的油纸伞,可怜巴巴。
沈御站在她的面前,手里抱着两把。
田恬和尤庆丰趴在门外偷看着。
“还挺有用,一来就不哭了。”尤庆丰酸道,他一个当爸的都没这作用。
“年轻人,都是要面子的,谁愿意在帅哥面前哇哇大哭的。”田恬一眼看破女儿的小心思。
“当初做的不止一把。”沈御俯身,试着将坏掉的伞从她怀里抽出来。
尤绵看着他怀里的那两把,很快好奇心占据了情绪的上风。
“给我看看。”她说句话要抽两抽。
跟哄幼儿园小孩似的。
沈御看她哭成这样没忍住笑出来。
接着就被她狠狠瞪回去了。
这两把伞显然和坏掉的不一样。
挂坠是红色的编绳,翡翠挂坠各成一对,图案是两只飞鸟。
尤绵拿起又仔细看了下,是凤凰。
或者,一只凤,一只凰。
她准备打开伞。
沈御不松手。
尤绵困惑看向他。
沈御余光瞥了眼门外的田恬和尤庆丰。
了然。
少女起身,轻声咳嗽了下,当着爸爸妈妈的面,将房门关上了。
还顺便反了锁。
尤庆丰顿时气得指了指门。
小丫头长大还有秘密了。
田恬笑着拉他走。
尤绵急忙撑开了其中一把油纸伞。
伞面是红色的。
红底金字。
只是读了上面的第一句。
她脸就红了。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另一把呢。”尤绵小声问他。
“《洛神赋》。”沈御说得直接。
“为什么是这两篇?”尤绵问。
这两篇的内容,左右离不开爱情,特别是《凤求凰》。
“书法人泡妹也就这点手段。”沈御不再避讳了。
泡妹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尤绵倒是觉得新鲜。
等下。
他要泡谁?
哦,送她就送《滕王阁序》,送别人就是《凤求凰》。
“泡妹也挺有一手。”她小声嘀咕了句,视线重新落回伞面,却突然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吾爱:尤绵。
尤绵愣了下。
她就是那个要被泡的妹。
“泡你是有一手。”沈御很快将伞收了回去。
“我还要看那个。”尤绵指了指《洛神赋》的那把。
“不行。”沈御拒绝了她。“那把有笔误,你不能看。”
“我就要看。”尤绵来劲了。
“不给。”沈御生硬地拒绝。
“求你了。”尤绵骨头向来软得很。
沈御:“......”
变脸比翻书还快。
“还讨厌我吗?”他问。
“不讨厌了不讨厌了。”
“还处对象吗?”
“处处处。”
得到这两个肯定答案后,沈御将两把伞往她怀里一丢。
拿着她那把破伞走了,“我修好再送来。”
“好。”尤绵乐呵呵地拆新伞去了。
沈御快步走出了房间。
匆匆和她的爸妈打了个招呼,火速关了房门。
而房间内。
尤绵看见了沈御的笔误。
瞬间红了脸。
——吾妻:尤绵。
“妻”和“爱”。
差距这么大。
这是笔误?
“尤绵?我们进来了?”门外是父母的声音。
尤绵吓坏了,连忙将伞全收了起来,突然一时间不知道藏在哪。
“哦哦,进来吧。”尤绵敷衍着。
田恬和尤庆丰就走了进来。
“什么伞呀,宝贝成这样,给妈妈看看?”田恬好奇地问道。
尤绵整个人瞬间冒烟。
这看不得啊母亲大人!
“没什么。”尤绵遮遮掩掩。
“小气。”好在田恬不是那种非要窥探隐私的父母。“早点睡,别闹了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