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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1 / 2)

裴玄素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他深呼吸几下,无声闭了一下凤目。

热汗滚滚,顺着脸颊颈项和脊背而下,夜风呼呼吹着,却带来炎炎的夏燥。他的心脏彭彭彭在胸腔一下下又重又快,感觉异常沉重而清晰,仿佛敲在肋骨和鼓膜上。

裴玄素的高原反应仿佛慢了一拍才到,他感觉心跳异常的明显,有些微呼吸不上来的感觉,汗流浃背和拥着她感觉她的目光的此刻,他分不清这究竟是地域病还是他刹那翻腾战栗起来的情绪导致。

可能两者都有。

裴玄素一瞬间想过欺骗她,斩钉截铁采用他的手段干脆利落解决这个问题。

但裴玄素这辈子,他会回避,会刻意不提,但他从来不骗沈星。

他不会骗沈星,也接受不了自己欺骗她。

所以天人交战,千难万难,牙关咬了一下,心里不愿,但张嘴那一下,他喘得厉害,但脑子和嘴巴却像自有意识:“大约是爱的,很爱很爱。不爱的话,他根本不可能脱了裤子去做那种事!”

他终究还是说出口了,泄气一般,不知为什么喉头有些哽咽,憋着,为自己说这样的话难受,但他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他是很骄傲的,哪怕他下了地狱被打入尘埃,他骨子里还是傲的,哪怕他身体残缺了成了阉人,他必定还是自傲的。”

前世那人身体的傲骨有多少?

这个世界上大约只有裴玄素本人才能揣摩到那种深刻的情感。

不是刻骨铭心撕不掉扯不去,迫切到了极点,甚至在焦急底下掩藏着惶恐。

“他”根本不可能脱了下衣,将那个赤果果折辱“他”到尘埃|那个极度忌讳、直到死的一刻都会介意到极点的自卑的不阴不阳的失去男性象征的疤痕位暴露出来。

以“那人”的经历和应有的阴暗情绪,“他”本应毕生都不会有女人,不会让任何一个陌生人碰触自己的身躯,更甭提女的。

可最后,他不但去了下衣,甚至以半强迫的方式,用那种他最不耻最屈辱的工具,去占有了她。

“他”或许,在那些漫长的年月间,因为这种事,会很期待能给她欢愉,幻想过和她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因为晃眼间,他们就很像。

裴玄素说:“不爱极了,他根本不会做。”

下面那个疤,一世伤痕。

亲人死绝,惨绝人还,孤傲阴鸷凌厉,母亲幼时的咒骂,天煞孤星。

情志疾病。

偏“他”惊才绝艳,凌驾所有人,却有着最不可言说的残缺。

自卑又自傲。

深深的忌讳,可以说碰之则死。

要“他”主动暴露出来,可想而知,“他”有多爱?这是一份怎么样深入骨髓的情感?!

山涧飞溅的水哗啦啦,点点洒在两人的脚侧,黑夜里隆隆的水声,裴玄素喘息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情感说出这几句话的,但过程比想像中艰难太多了,他全程都是紧紧攒着拳。

掌心一阵刺痛,是指甲深深扎进去,但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升起一种自虐般的战栗。

他想他简直是疯了!

但裴玄素却真的没法去欺骗沈星,这辈子他绝不骗她,这样正面的问题,这大概是他唯一的答案。

裴玄素简短几句话,言简意赅却动魄惊心,出他之口,将那种骄傲诠释得淋漓尽致,可以轻易就品到了前世那个他的自卑自傲和阴沉病中的那种从未出口过的深沉情感。

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但得有裴玄素亲口证实那一刻,犹如一个大锤,重重轰在脑子和心坎最柔软的地方。

沈星愣愣听完,她捂脸,失声痛哭。

原来是这样的吗?

竟然是这样的吗?!

那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是因为两人总是吵架,立场总是相对,是因为外甥吗?

可后来外甥背叛之后,前世裴玄素为什么也没有透露过哪怕一点点?

她的心其实很软的啊,只要他告诉过她,两人上辈子最后肯定不会饮恨而终一度阴阳两隔的。

就算是死,他们也可以死在一起的。

而不是她在生命最后一刻,遥望箭楼,怔怔想着他现在倒在血泊中了吧?他会是什么样子的!

“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文殊之后,明明有好多日子和机会的,为什么呢……”

沈星泪盈于睫,心脏绞痛,她紧紧抱着裴玄素,这一刻她都想不起裴玄素并不知道了,揽着他声嘶力竭泪眼凝噎。

裴玄素被这个问题问得,那一瞬间,他不禁紧紧攒住了双拳。

……

沈星很累,初到高原边陲连续紧张奔波不眠不休,她哭了一阵子,终于渐渐平复下来了。

眼睛辣辣发胀,她怔怔一会儿,被飞溅到脸上的涧水惊醒,她左右看了看,深吸一口气,急忙起身去洗脸。

她拉他起来:“我们先回去?你们那边受伤的人多不多?”她不敢问牺牲的,希望没有,“黄幸屡怎么样了?景昌呢?”

沈星勉强压下纷乱的心绪,现在也不是光想前生情感的时候,她张望,黑夜里黑魆魆的怪树和丛林,有他们的人偶尔巡逻一闪而过,她赶紧抹了下眼睛,又松开手,去洗脸,凉凉的涧水扑在脸上,她忍不住小小呼了口气,又想起裴玄素的妆容,起身小声:“你要洗手脸吗?”

外头不敢直说,你要补妆吗?

裴玄素僵着站,他薄唇抿得紧紧的,其实也就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但她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只是勉强撑着精神。

裴玄素也说不清自己有没有后悔剖析得那么直接,他情绪翻涌,有一股强烈的郁忿,想狠狠一拳打在空气里,却根本没法发力。

因为沈星一点都没有避讳他,并且这也是知会过他算是他同意过的。

因为在她心里,他就是“他”!

她爱“他”,也就是爱他!

过去裴玄素也是能接受的,但今日情绪和感官刺激实在太过强烈了,正面掀翻那个大被盖平之后,他不得不正面一股强烈的愤懑不甘不服和极度抗拒排斥的情绪在鼓噪着几乎要井喷而出。

“……景昌跟梁彻去了,我让他跟着梁彻韩勃办事。黄幸屡不知能不能活。我暂时不用。”

“哦。”

沈星比裴玄素低一头,她视野里,看着这人挺拔颀长的黑衣身姿和光洁线条凌厉的紧绷的下颚线,她吸吸鼻子,忍不住偎依进去,她闭上眼睛,感受迟来了一辈子她的怀抱。

今天真的很热,剧烈打斗和狂奔之后,热汗汗流浃背,身上像着了火似的,裴玄素的心也是!

他第一次,因为她的紧密偎依感觉郁忿,难以言喻的不虞随着热烫的汗水和翻江倒海的情绪在胸臆间搅冲着。

这什么天气?!

他说不用洗脸补妆,她就不问了,以前她绝对不会这样对他的!

裴玄素深呼吸,重重撸了一下额发。

可沈星紧紧偎依着他,他一时之间,胸臆间那些情绪又因为这个动作和体温一压一滞。

这并不是二人世界,身后丛林思索声动,冯维跑出来,裴玄素深呼吸一口气,沈星收敛心神赶紧放手,裴玄素回身,脸和身躯还是僵着的。

冯维说:“主子,京畿的传讯。”

一大叠,最上面一封,还有神熙女帝的明黄笺头的手谕密书——神熙女帝异常关注西路的进展,如无特殊情况裴玄素一天两封密折呈奏。神熙女帝还会手谕询问,几乎每天都有。

这次比弥州徐分十里花楼还要严峻太多了。

裴玄素需马上回复的,他不能比赵青慢太多。

裴玄素深呼吸一口气,喉结滚了片刻,才冷声道:“取笔墨来。”

……

裴玄素拆开信筒,一目十行,手谕笔迹苍劲大开大合,是神熙女帝的亲笔,询问的是什山城之后的事情——这一天多没有后续传信,神熙女帝亲自手谕询问了。

并没什么异常的,沈星默默帮着用砚碗打了水递给冯维,冯维磨墨,裴玄素提笔,她在边上站了一会儿,小声说:“我去看看景昌。”

冯维忙指:“夫人,在那边呢。”

裴玄素没有抬起眼睫,瞥了她一眼,小巧的靴子和蓝色女式胡服的纤细坚韧下半身,他说:“带人去。”

他薄唇紧抿,垂下眼睫刷刷书写。

沈星转身就去了,轻盈的脚步声往密林那边小跑,徐芳邓呈讳他们从左右的隐蔽处出来,紧随其后,唰唰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隆隆的水声和林木摇动的声动之中。

裴玄素笔尖停下了,他忍不住把笔狠狠往大石上一摔,“啪”的一声,冯维惊了一下,裴玄素都没看他,他烦躁用力拨了几下头发,他一点都不想写这个该死的折子,但偏偏不写不行,并且事件很复杂他还得仔细思忖,裴玄素不得不捡起那支笔,勉强按捺情绪收敛心神去斟酌措辞。

……

夜风其实很大,一阵一阵呼呼刮过,吹在峡谷里,就像海螺一样呜呜远响。

沈星没见过海螺,也没听过海螺吹响,不过她听这辈子的裴玄素和她说的。

至于上辈子,裴玄素从没和她说过这样的小趣事。

阴冷强势,不管她想要不想要的,尖刃般强势侵入她的人生。

很热,汗水沿着脸颊在下巴滴落,在黑黢黢的密林里小跑巡睃了一会,沈星就找到梁彻景昌他们了。

韩勃陈英顺梁彻他们分成一个个小队,严阵以待正在巡睃,生怕东宫那边的人遁着痕迹找过来。

情况其实也算紧迫的。

沈星原本担心景昌一个人会拘谨不自在,但裴玄素已经给景昌安排事情做了,她惦记着他,担心他不适应。

不过景昌看着挺适应的。

一见沈星他们迎面而来,梁彻他们就停了一下,双方小声交流两句信息,沈星就看景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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