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 / 2)
文书小吏们个个低头,没人敢应,也没人敢有动作。
忽一个声音突兀响起:“我们正算澄阳段坝体,明日前得出结果,只怕无暇分.身!”
声音高亢响亮,骤不及防从值房左边角落传出,循声望去,却没见人抬头。
大值房内更加安静了,鸦雀无声,文书小吏们很不得把头埋进桌子底下,只当自己不存在。
萧迟勃然大怒:“哪个说话?站出来!”
没人站出来,也没人再吭声。
萧迟怒哼一声,见没人应和,他就直接点人,抬手直接点了最前排第一个:“你,把手上的事情放下,过来先算糯米和芦杆!”
被点中小文书吓得面无人色:“殿下,殿下,……小的正算坝体啊,这个,这个梁大人下了死命令,务必明日日落前算好的,我,我……”
他竟直接吓晕了过去,“哐当”一声连人带凳砸翻,几声急呼,同事们慌忙奔上来扶起。
“殿下,殿下您这是……唉!赶紧,赶紧去找太医!”吕侍郎气急的声音。
瞬间乱了,一屋子的文书小吏一拥而上,抬的抬扶的扶,呼啦啦趁机全走了个干净。
空荡荡的大值房,就剩萧迟粗重的呼吸声,他真被气得手都抖了。
王鉴赶紧吩咐小太监追出去。
“没空就没空,殿下不过问问你,也不是非得要你过去,你怕什么。还吓晕了。不知还以为殿下怎么了你呢?……”
边说边硬按那人人中,生生把人按醒,“好了好了,没事了,抬去歇歇吧。”
“我们真没空,手上的事很多,不是故意违逆殿下之意的!”又是先头那个高亢声音。
小太监一噎,立即接话:“事多就事多,都说殿下不是非得要你们过去了,……”
这是小文子,平日也是贴身伺候的一个机灵人。
和宫里不同,六部是连在一起的,第一日就让人横着抬出来叫太医,他家主子的名声不用要的。万万不行的。他死活掐醒那个小文书,硬将事情圆给回来。
外面的声音很清晰,那个高亢的嗓门还在一句接着一句嚷着,萧迟捏拳指关节咯咯作响。王鉴扑上来,赶紧往他手心塞了一张纸。
这纸,是裴月明先前写给王鉴以防万一的,上面就四个字。
“来之不易”。
萧迟将小纸条捏成一团,掐在掌心死死扣着。
头一回,他生生把盈胸怒火忍下了。
……
这口恶气萧迟忍得辛苦,他长得这么大,除了皇帝,还真是第一次有人敢给他这种瘪吃。哪怕是皇后,也不敢明面为难他!
但他还是硬生生忍住了,他甚至没有摔门就走,最后回了自己的值房,一直等到下值时间到了才离开。
一阵风般冲出户部大院,直接打马而出,他没有回重华宫,而是去了城东小院。
裴月明正等着他。
他怒火冲冲奔进来,一脚踹翻了门,怒声大骂萧遇陈尚书吕侍郎一干人等。
“不知所谓!枉为人臣!就如同那阴沟里面的老鼠,一天到晚只懂得耍些鬼祟伎俩……!!”
足足骂了小半个时辰,户部上上下下连带皇后太子梁国公都被喷了个狗血淋头。
裴月明就在一边听着,没带身份人名就好。
她悄声问了王鉴,得知萧迟下午死活忍住了,那行,总得让他泄泄火气。
很好,其实算有进步了。
今儿她一整天在担心萧迟那狗脾气按不住。
萧迟想往上走,这脾气必须学着收敛,吃个瘪其实挺好的,社会经历容易促使人成长。
萧迟气得狠了,骂了一通还不够,见裴月明剥花生喝茶在一边看他,像看猴戏似的,他恼道:“你这是在看戏呢?”
这家伙!算了,裴月明也知他不是真冲自己,懒得计较,她没好气:“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还记得不?”
“太.祖还征战一十七年,才从平乡辗转到京城呢。”
裴月明白了他一眼,即便是皇帝,还得斡旋平衡朝堂呢,一个皇子算什么?
“想蹦得越高,那身体久必须弯得更低。”见过直挺挺跳高的吗?没有吧。
她顺便激他一句:“还是你想回宫去,像从前那样?”
“不!”
萧迟立即反驳了,他绝不!
驳出这一句,那口恶气就泄了,虽面色仍有些不渝,但心绪平静了许多,他深呼吸两下,在炕几另一侧坐了下来。
裴月明就笑:“那不得了。”
“我们学啊,慢慢学,”她笑道:“我也是第一次。”
无奈被拉下水,她上辈子也没碰过政。
“好!”
其实萧迟心里也明白,他也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否则王鉴递什么纸条也没用。
得到裴月明赞同,他心里舒服了很多,更觉得自己没做错,不过嘴上不服输,见裴月明赞笑,他从鼻子哼了一声:“还用你个小丫头教么?”
他都懂。
裴月明翻了个白眼,“是是,你什么都懂。”
行了吧?满意了没?
真服了他了。
裴月明随手倒了杯茶推过去,萧迟一口闷了,骂得口干舌燥喝,他自己又斟一杯。
裴月明索性把茶壶推过去,等他喝够了:“那咱们得想想该怎么办了?”
务必尽快讨论出解决方法,萧迟入朝第一个差事,头炮得漂漂亮亮给打响了。
否则皇帝铺路到这份上,你还拿不下?一个无能的标签妥妥贴上以后就很难摘下去了。绊子又如何?满朝文武一路走来谁没遇上过几个绊子?
这次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裴月明皱了皱眉:“时间不多了。”
就六天,还得至少剩三四天出来算数,那么他们三天内必须解决这个问题,今天过了一天,还剩两天。
今儿她都在琢磨这事,要说萧遇这个绊子吧,很难它算不上。毕竟皇帝盯着,他不敢搞大动作也不敢明目张胆的。
但落在萧迟头上,还是难。
因为他没人没根基,乍入朝两眼一抹黑。
说到这里,裴月明不免想起萧迟的母家永城伯府。
永城伯府一直在朝的。
她含蓄问:“下晌有人寻你没有?”
萧迟脸黑了黑:“没有。”
裴月明不敢再问,怕里头还有什么故事揭他伤疤,“哦”一声忙闭上嘴巴。
一看就知这小丫头想什么,萧迟斜了她一眼,“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顿了顿,他算解释一句:“我未曾私下见过永城伯府的人。”
长得这么大,他见母家人寥寥。他养于深宫,而段贵妃长居洛山,永城伯府没有递牌子进宫请见的缘由,这些年也就在宫廷大宴上远远望过几眼。
裴月明秒懂,据她所知永城伯府一直很低调的,而萧迟身份高脾气又傲,母家人不主动联系,他就算长大能出宫了,也不可能找上门认亲。
现在萧迟入朝,段家还没来联系,可能是在观望。
这是裴月明自己猜的,不过看萧迟这会脸色,他心里肯定是不渝的。
好吧,外援指望不上了,现在只能靠自己。
“我想,咱们还得从文书小吏里头找人吧?”
萧迟点了点头,他和裴月明想法一样。
其实这局说易不易,说难不难,找准一个突破口就可以了。
就是那群真正干活的文书小吏们。
萧遇再是皇太子,他也不可能将半个户部握在手里的,不然皇帝第一个就容不下了。
那群文书小吏绝大部分不是萧遇的人,但他们和陈尚书一样,避而唯恐不及,没人会肯冒头。
所以才有今日下午一出。
当时萧迟怒归怒,这突破口还是找得非常精准的,可惜的是,被那个吓晕的文书给破坏了。
“这样啊。”
听完王鉴转述,裴月明皱起了眉头,有那个高嗓门迫着小太监一说一和,萧迟已不能再采取今日这种强硬的要人手段。
想好的路被堵上了。
萧迟裴月明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斜阳从大开的槛窗照入,半边屋子橙黄半边发暗,裴月明盯着夕阳一阵:“……要不,咱们查一查掌固文书们的家境吧?”
不能强硬,那就迂回。
这群人不想得罪太子,同样也不会想得罪三皇子。
关键是第一个人。
只要能成功撬动第一个,后面的就会像多米诺骨牌那样整片动起来。
问题也是这第一个。
到现在都还不能确定吓晕那个是不是萧遇的人,反正,他们接下来找的这个人绝对不能再出问题,时间不多,必须一举中的。
所以裴月明提议去了解文书们的家庭背景。
因为他们手上刚好有一份户部大小官员基本情况,包括姓名职位家庭住址,本是用来打个底,现在恰好派上其他用途了。
“可。”
萧迟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要找没有背景的,先锁定目标,再准点打击。
反复推敲了一遍,这个策略是可行的。两人精神一振,接着低声商议查探的具体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