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阳】肉纸人5(1 / 2)
钟言料到他和秦翎一出现就是这个场景,所有人都盯着这边看,可是又快快低下头,好似手里的活儿有多忙。这还是懂事的大人,有些和元墨、小翠差不多大的连假装都做不好,时不时偷看几眼。
这还是别人口中的大少爷吗?不是已经下不来床了?成亲那天强撑着来了前厅,走了几步就咳血,可现在看着和常人无异,只是瘦了些。
就如同惊蛰的第一阵雨,一下子给他们淋了个透顶。虽然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没有说话,可是看着却不疏远,旁人插不进去。
“明日还有鲜鱼进来,我先扣下,您过目之后我再开。”张开合上了后厨的进账本子。
“好,你忙你的去吧。”钟言说话时已经把周围看了一整圈,病从口入,他可得把厨房盯紧了。这时他看见一只蚊子落到了秦翎的肩膀,便挥手一扫:“翠儿,你去熏点艾草,赶赶蚊虫。”
“是。”小翠今日也特意换了衣衫,扬眉吐气了。秦翎看东西不清楚,侧了侧头说:“不碍事,我没什么肉,蚊子都不咬我。”
“那可不一定,你的肉可金贵。”钟言将他的玉冠正了正,由元墨引到正当中的桌边,“不愧是大少爷,位置都是最好的。”
秦翎闻到了艾草的味道,是小翠在桌下放了一个香炉:“其实我秦家并不重嫡轻庶,都是一样的。越是大家越不在意,只要品德向上。”
“你觉着一样,可别人不这么觉着。”钟言已经察觉出来了,虽然秦翎久久不见人,可他身份的分量还在,即便不在家里拿权,家仆也不敢轻视他。
“当真一样,我没骗你。”秦翎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钟言拦了,检查完茶水无恙才让他喝。秦翎只当她太过小心,却不责怪:“我三弟自小比我聪慧,五六岁时他做的诗词就超过我很多,我们的师傅也对他赞不绝口,将来必定成才。”
“那你二弟呢?”钟言故意问。
“二弟他……自小和我不合,这我也不瞒着你。”秦翎模模糊糊地看着桌,看出了一碟子红豆糕来便推过去,“我没见你吃东西,你要是饿了可以先吃。”
钟言不能吃,便故意悄悄地说:“你就这么盼着我发身?”
秦翎一下攥住了骨扇,这人当真可气,自己只是说了那么一句她就放不下这个茬,时不时取笑自己。忽然他的手背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是很轻很轻的,宛如他们拉上了床帐要说些贴心话。这不该是一个大少奶奶做的动作,可是秦翎却暗自开心,仿佛和这大庭广众划清了界限,他们是一起的。
“别笑了,你二弟来了。”钟言是提醒他。
笑?自己笑了?秦翎没察觉,看向脚步声时摸了摸嘴角,可能是面孔绷了太久,笑容也离开太久。由于前头是戏台子,烛火全在那里,下头则暗一些,他一时没找到人影,那只不算热的手就又碰了他一下。
“右边,别慌张。”
秦翎马上看向右边,这才没有露出马脚,如果让二弟知道自己的目力出了问题就太过难堪。“二弟来了。”
“大哥好。”秦烁先到秦翎这一桌,外人看着是兄友弟恭,只不过他看大嫂时眼神里有热度,“大嫂好。听下人说大哥大嫂今晚有兴致,要一起看戏,我已经吩咐戏班子演几出好的。”
“让他们自己看着唱吧,说多了他们反而放不开。”由于体虚劳累,秦翎并没有站起来,“听说你也快娶亲了,我身为兄长还没亲自过去祝贺,明日一定让元墨送一份厚礼。”
“那就谢谢大哥了。”秦烁笑着站在了一旁,随意打量着他的长嫂。
“订下是哪家的女儿了吗?”钟言给秦翎掰着红豆糕,状似无意地问起。但他也真挺想知道的,恨不得亲手搅局,别让人家清白的女儿嫁进来。
秦烁只是一怔,并没吭声,但他旁边的贴身小厮忍不住了,不由地低声几句:“爷们儿说话,没见过这样插嘴的……”
呦,这还有个多嘴的呢?钟言手下的活儿一停,饿着肚子本来就心情不悦,正愁没人开刀,你自己偏偏要撞上来,那就你吧。没想到他还没开口,秦烁已经开口呵斥:“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滚下去!”
钟言面上不动,心里可清楚得很。俗话说贴身的家仆就是主子的第二张嘴,有时候主子不说的话全让旁边的人开口。这小厮对自己不尊重,内里无非是秦烁没有把秦翎放在眼里。若他对大哥当真敬重,下头的人一定不敢说这个。
“等等,先别走。”眼瞧着小厮要走,钟言放下了红豆糕,“他……”
“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秦翎的话赶在了钟言的前头,声虽清冷,可语气中摆明动气,情绪也从没有什么焦点的双目中一闪而过。
“大哥这话什么意思?”秦烁并不着急解释,“是弟弟没管好下人,让他走就是,大哥别怪罪。”
秦翎看不清,但听得清楚,别人数落自己的房里人,他整个人都不痛快。“钟言是我明媒正娶的人,在里在外她都是主子,咳……你让刚才说话那人回来。”
秦烁将不快的情绪压在心头,可是面子上不好发作,自己的人自己护着,原本想让小厮先下去就没事了,没想大哥居然追究起来。无奈之下只好将人叫回来,心里更恨了几层,他只是比自己早一刻落地,凡事就要以他为主。
秦翎看着那人过来,也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儿。这些年他很少责备下人,但真若开口,反而更让人生畏。“有其一便有其二,她和我们相同,她说话没有你议论的道理。自己掌嘴二十,打完了回来谢少奶奶。”
掌嘴二十不重,况且还是自己动手,所以并不是真要杀要剐,摆明就是出气。而打下人的脸就是打主子,周围的家仆们听着小厮掌嘴,实则就是听着二少爷掌嘴。
等打完了,秦翎将茶杯放在桌上:”二弟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大哥替我管教下人再好不过。我平日就是狠不下心,早就该杀鸡儆猴,断了他们口舌太快的毛病。”秦烁笑着咬碎一口牙根,也奇怪他怎么就好了,“大哥教训得对。”
秦翎并不接他的话,只是拿起钟言给他掰开的红豆糕咬了一小口。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吃好的吃习惯了,寻常的点心尝起来索然无味。“明日我让元墨把贺礼送去。”
方才的事一下子跳过,摆明是秦翎示意不再提及,秦烁笑着谢过,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一声轻快的“大哥”穿过人群,冲到了他们面前。
钟言还沉浸在秦翎替自己说话的惊喜里,心里一动,这一定是秦翎的三弟秦泠来了。果真,一个明显还没长大的男孩子冲了过来,看脸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模样,粉雕玉琢,和秦翎笑起来很像,精致得像个姑娘家。
“大哥!”秦泠冲到面前就抱住了秦翎,“二哥说今日有戏班子,我还想着你要是一起看就好了,你真来了!”
秦翎的冷面有了一丝温情,不禁摸了摸三弟的发顶:“小泠长高了不少。”
“没有你和二哥高。”秦泠笑着跳起来,三兄弟站在一块儿,钟言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秦烁和秦泠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可是他俩倒不像,反而秦泠像大哥,两个人面相都是温文儒雅的那派。只不过秦泠还小,多了几分调皮的孩子气。
钟言一时又想开了,说不定那病秧子没生病也是这样呢,他最该快乐无忧的岁月都是在病榻上躺卧,日夜辗转,他本该是这种无忧无虑、任意撒娇的孩子。
“会长高的,将来比大哥和二哥都高才好。上个月我问了你的功课,师傅说你现在……”秦翎的话被咳声打断,尽管他坐得直,可身子骨内里是虚的。秦泠赶紧来拍他的后背:“大哥你别担忧,让二哥出去给你找好郎中,一定能医好……对了,我刚才太过高兴,忘了这事。”说着他走到钟言的面前一拜,“给长嫂请安了。”
“起来吧。”钟言笑了笑。
“谢谢长嫂。”秦泠起身之后仍旧不敢直视,只是偷偷地看。钟言见他还小,也没有觉得他无礼,他看了几眼之后红着脸跑到秦翎身旁,弯下腰说:“大哥,你娶的是谁家的姐姐?”
“怎么这样问?”秦翎拍了拍他的后背。
“像天上的仙女。”秦泠说。
秦翎很想笑来着,可是又要拿着架子,比听到别人称赞他还要高兴,就连方才觉着索然无味的红豆糕也觉得好吃许多。“你哪里见过仙女?”
“梦里见过也不行吗?”秦泠毫不见外,伸手抓了秦翎没吃完的糕点尝了尝,“往后我能去大哥院里吗?你总是轰我走。”
“我是怕过了病气给你,你还小。”秦翎说完歇了歇,“都坐下吧,戏班子也开始唱吧,咱们慢慢等小妹。”
有了大少爷的话,周围这圈人才找地方坐下,一切如旧。只不过秦泠和秦翎坐得近,一会儿和小厮要茶水,一会儿要糕点,十足小孩子心性。秦烁则坐了隔桌,吩咐戏班子可以开唱了,随着器乐声响,台上人一一亮相,唱的是才子配佳人,举案共齐眉。
唱曲儿的入了戏,可钟言并没有,他看着秦翎的侧脸。秦翎看不见所以听得专注,时不时皱一下眉头,仿佛思索戏文当中的词句到底有什么深意。这让钟言又发现了惊喜,原来秦翎是喜欢听戏的,他对世间万物都有着独特的好奇,只不过被病压住。
台上唱的确实是好,三兄弟都各自吩咐下人给班子赏钱,还赏了瓜果。又听了一会儿,钟言发现秦翎那双看不清楚的眼睛一直瞧向台上,而台上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小花旦。
莫非他喜欢这样的女子?钟言徒手掰开核桃,再把核桃仁塞到秦翎的嘴里:“瞧什么呢?”
秦翎忽然被她喂了一口,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还听到旁边的元墨噗嗤笑了一声,于是快快地嚼了。“我瞧着她那身衣裳……”
“衣裳又关你什么事了?”钟言将每个红豆糕都掰开,把碎掉的扔掉。
秦翎不知她到底要问什么,只好说:“她穿了大红,你怎么不穿了?”
居然是看这个?钟言索性将所有红豆糕都扔掉了。“你喜欢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