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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阳】湿癸柳3(2 / 2)

去年的事恍若隔世,但秦翎却记得这个:“是,我当时也看得出,那上头的八字不是你。”

“那确实不是我的,可你的八字着实让我一惊。单看那几个字就能知道是好命,精批下来你的命数无人能比,命中多子多福,学识多广,仕途平坦,长命百岁,凡事有贵人相助。可是你想想那时候你什么样。”钟言实在不想回忆那时候的秦翎,“我懂一些命理之术,当时便想着你的命数被人夺走了。”

秦翎的表情呈现出一种空,比茫然还要茫然。

他以为别人是为了别的缘由才害他,不是图钱就是图秦家的地位,要不就是单单憎恶自己。结果竟然是图更大的,图完全想不到的。

那些人想要拿走的居然是自己的命数!

实际上,秦翎从不觉着成亲之前自己是好命,无论从哪面来看,命运早就折断了。没有精力经商,家业给了二弟,也荒废了大好学业,更别说考取功名,谋取仕途。多子多福和长命百岁向来就是不沾边的,他也没想过这两个词汇能放在自己的身上。

可小言今日告诉他的却相反,那才是自己真正的命。

生病的这个命是已经被人破坏的。秦翎心里有些乱,现下他似懂非懂,怪不得小言不肯说出缘由,这怎么听都让人不好接受。

“我知道,你心里必定接受不了,这会儿是不是在想‘若是没改会怎样’?”钟言也想过,所以推己及人,“后来……后来我拿着你的八字找了位高人,高人见你实在太过悲惨就替你拦了两次,将你床下的隐患去除,又将想要暗杀你的水鬼铲除。你床下并非烧砖所致,而是有人在里面养了蛊,吸收了你的病气又散出阳毒,故而你睡在上头总不能眠,夜夜烧心。”

秦翎顿时回头看向他们的大床。

那床他从搬进院就在用了,日日夜夜躺在上头养病,可是一日重过一日。除了病情加重还添了毛病,傍晚过后五脏六腑灼烧难耐,不管喝多少凉药都解不了这份热。

“所以我处处留意着,生怕有人再害你。”钟言半真半假地说,“你放心,高人说这屋里有僧骨便能抵挡鬼邪,再等灵兽养成便能替你挡灾辟邪,往后……”

“那你呢?”秦翎冷不丁地问,“你为我做这些,是否危险?”

“我……不危险。”钟言被问住,他和秦翎对视,自己的脸融入他的瞳仁当中,宛如被紧紧拥裹。

秦翎则摇了摇头,小言就是高人,降妖除魔哪有不危险的。“这些事应当早说,你我一同面对才是。往后你可不能再瞒着我,不让我当真要生气了。”

“你不难受吗?”钟言才不担心他生自己的气呢,“你的命数已经大改,就算我和高人为你抵挡一二也不能复原如初,这些你都不恨?”

秦翎的表情难得流露出一丝为自己的难过:“若说不恨是假,我并非圣贤之人,没有佛寺高僧的修为和境界,肯定有所怨恨。但事已至此,我有了你,你有了我,再大的恨也就抵消了。再往回想,若我不为人所害,你也不会嫁入秦家冲喜。如今你都告诉我了,能否再告诉我一事,那日来院子里找我的究竟是什么?”

他不恨,钟言却恨死了,他多想看看秦翎按照原本命数活着会是什么样。可如今他只是被阴兵追魂的一个将死之人。

“是阴兵。”说出这三个字来,钟言已经心痛难当,就像他总是拿不稳的绣花针忽然刺入了指甲缝隙,疼得他猝不及防又无力抵挡。

“阴兵……它们是鬼?”秦翎已经做足了准备,自己这条命就是小言手里的风筝,有今日没明日,所以他才这样胆战心惊。

“不是鬼,但是胜似鬼。它们追魂索命,你睡这一冬便是躲这个,醒来后是灵龟为你挡了。那龟破了它的修为,被阴气所伤,龟壳才被震裂开来。”钟言不忍全都告诉他,“你记着,往后害你的人还会有,但是我必然不会让他们得逞。你秦翎这条命,我一定守得住。”

阴兵索命,那自己岂不是早就该死了?秦翎听得出这里头的话外之音,可他当真不惧怕死亡,只是现在不舍之情日渐浓烈,怎么都放不下阳间。怪不得他曾经和小言提及“以后”时他会那么难过,因为自己其实并没有“以后”。

各种神色在秦翎的双目中流转,全部被钟言看到了。他能看出他的难受和担忧,但是也能看出他的无惧和淡然,他相信秦翎早就不怕死了,怕他死的人是自己,但这样的人其实是钟言头一回见,就将他迷得魂神颠倒。秦翎这个人呐,看似柔弱,可那把骨头硬得吓人。

“原来是这样,居然是这样。”秦翎慢慢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便更加珍惜眼前,“那我往后更要珍惜时光了,但愿能长久。”

“是一定能长久,往后你有我,我有你,就再没什么可怕的了。”钟言踮起脚来亲了他一下,这样难受的时候他没办法安慰,只恨不得将自己剖心置腹地全给了他。秦翎摸了摸被他亲过的嘴角,凝重神色开始褪色,脸色回归了温暖柔和。

两个人将这些话说开,心与心的距离更近,更是谁都离不开谁。钟言又给他看了自己捉住的融肉雪,小小的白色冰球在琉璃花瓶里乱撞,让秦翎大开眼界。等到做饭的时候秦翎更是不愿分开,堂堂大公子竟然跟着钟言进了小厨房,帮着他打打下手。

“这叫什么?”他拿起一根菜来。

“这就是豆芽啊!”轮到钟言吃惊了,“你不认识这个?你还吃过呢。”

“这就是豆芽原本的样子?看着不像啊。原来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本形,我只认得它上桌后。”秦翎像个求学的小学子,“它为何和上桌不一样?”

钟言笑得拿不住菜刀,打下手的丫鬟们也捂嘴偷笑。钟言放下刀说:“大少爷,您平时吃的豆芽是掐头去尾的,又叫‘掐菜’,文人又叫它‘金勾银挂’,我们这样会做饭的叫它‘银针’。你盘子里就中间那段,当然不认识它这模样。”

“是我寡闻了,往后还要和你多学才是,不然出去叫人笑话。”秦翎试着掐了几根豆芽菜,这活儿立马被夏露给抢走了。少爷想做饭也就图个新鲜,让他新鲜几下就得了,不敢真使唤他。没想到少奶奶递了一小筐小河虾给少爷,直接发令:“把虾头去了,晚上给你熬汤。”

秦翎也不生气,学着去虾头,忽然说;“其实这豆芽叫‘金勾银挂’也好,叫‘银针’也罢,它在我心里都是最好吃的豆芽。我很喜欢吃它,绝不会因为它的姓名和样子而改变。小言,你说对么?”

钟言轻轻地切着姜丝,笼屉里的六香糕蒸得正好,散发着微甜。他刀功了得,能将一块姜切成如发的细丝,放入鸡汤中都找不出来。可这会儿他的刀有点颤抖,因为算不出来秦翎说的到底是豆芽还是自己。

等到晚上该沐浴了,钟言心事重重。而这次他没让小翠跟着,直接换了元墨。元墨傻小子似的,跟着到了浴房才觉出不对:“这……小的怎么跟着您到这里来了,我去叫小翠。”

“不用了,你跟着我吧。”钟言往里走,顺手点上了几支蜡烛。浴房本不需要这么多烛火,元墨挠着后脑勺继续跟着往里头走。可是越往里走越坏事,走着走着,他发现少奶奶把衣服里的枕头给扔出来了。

再走走,外衣也给脱了,里头是白色的中衣。

再走走,中衣怎么也给脱了?元墨赶紧用手捂住眼睛,刷地背过身去:“少奶奶这可不行啊,虽说我年龄小又不是人,可您万金之躯怎么能……诶呀,男女有别。”

“你鬼叫什么呢,你转过来看看。”钟言将最里面的衣裳也给脱了,“你看看我是男是女。”

“您当然是女的了,您可是少爷娶的……诶?”元墨忽然琢磨透了,捂着眼睛转过来,但手没一下子拿下去,只从指缝里看看。这一看不要紧,少奶奶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半分娇羞女子的模样,倒像是哪座山上称霸王的山头鬼。

簪子也摘了,头发披散在后头,上身平平,那坐姿怎么都不像个女子。

“您……您……莫非?”元墨小心翼翼地问。

“我是男子,我从来就不是女子,一直都是假装的。”钟言苦恼地托着下巴,“怎么办,我把你们少爷给害惨了,你说这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元墨已经震惊到九霄云外去了,张着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大少奶奶确实长相有股子英气,行为举止也颇为豪放,不裹脚又不爱戴配饰,可他从未往别的地方想过。今日这样一下倒是完全对上了,怪不得总觉着主子奇怪,原来不是她,是他!

“我也不想骗他啊,可我嫁进来那天就装作女子了,后来也没法子和他说。”钟言苦恼皱眉,“如今你家少爷可能有所发觉,就算他没发觉我也瞒不住太久……”

确实瞒不住太久,从前没有圆房,秦翎的手又规矩,从不乱摸,钟言并不担心自己露馅儿。如今圆房了,两人做了夫妻之事就不可能一辈子只做一回,往后不能每回都遮了他的双目、捆住他的双手。

唉,这事好难,钟言索性不装了,先告诉了元墨。然后看着这小孩儿跟着自己一起发愁,两个人愁总比一个人愁有意思。

“这……小的也不知道啊,小的心里好乱!”元墨抓耳挠腮,“您真是男子?”

“要不你过来摸摸?”钟言掀开肚兜。

“不了不了,您是主子。”元墨赶紧摇头摇手,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家这位男子少奶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下没辙了所以拉自己下水。两个人愁眉苦脸地面对着面,钟言先开口:“你害怕吗?我把你们少爷给骗了,我不是女鬼,我是个男鬼。”

“少爷怕不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方才我有点儿怕。但这怕不是怕您做出什么来,而是吓傻了。”元墨操碎了心,少爷的正妻是男妻,天啊,秦家居然出这样的大事,“往后我该怎么叫人啊?叫您‘少奶奶’还是‘少爷爷’?还是‘少奶爷’?诶呦,愁死我了。”

小的发愁,大的也愁,最后钟言索性说:“要不……你悄悄地问问你们少爷对男妻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