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阳】混沌煞7(2 / 2)
虽然徐家是好,可她也留着最后一个心眼,怕徐家欺凌秦瑶没有兄长爹娘,给她一身水红或淡粉。颜色之差便是身份地位之差,谁家女儿都想穿正色。
“是正红,正正的大红色。”秦瑶忍住泪水,
“那就好,正红喜服,黄金喜凤,三媒六聘,郎才女貌。”柳妈妈完全放心了,这算是她和秦翎最后一笔打算,终于成了。白色的老猫从床上一跃而下,颤颤巍巍地走到凤冠面前又心满意足地卧了下去。
而秦翎那边反而好多了,当着徐长韶咳血之后再无反复,一日之后居然下了床,还能自己走动。他先去看了小妹,然后去找秦烁商议这门婚事,等回到院落里时居然还不觉着累,亲自喂了喂鲤鱼和泥鳅。
“主子,歇歇吧。”元墨在后头扶着,少爷每一步都走得他心惊胆战。
“不累,我觉着好多了呢。”秦翎有过回光返照的经历,眼下又是,仿佛所有气力都在往心口去。他不仅忙活了一日,甚至看上去都没有病恹之色了,脸上还带着点康健的光泽。人在临死前的干枯瘦弱全部没有在他身上显现,就像老天都觉着他命苦,让他好看着闭眼。
“这时候要是下场雪就好了。”秦翎摸了摸自己的发梢,“不过我也算见过他白头的模样。”
“不吉利的话不许说,您没事。”元墨徒劳地反驳。
“好,你们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了。”秦翎如今反而平静,也不和他们拧着说话,格外珍惜最后时分。他听从元墨和小翠的安排上床休息,可是全无困意,干脆又起身来,将自己赠与小言的那把骨扇拾了起来,让元墨研磨。
扇面太素了,他曾经答应小言要画上花儿草儿,可是真到笔下也只能画出梅兰竹菊。他画得很仔细,生怕墨点子沾到不该沾的地方,手腕沉而稳,并不像只剩下最后几口气的样子,落笔运筹帷幄。等到最后一笔画完秦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随后将扇子放在桌上,将自己最为珍视的香囊拿了出来,想要往扇子上挂。
香囊粗糙,这还是小言刚动针线时候的手艺。可挂着挂着秦翎便不舍得了,下葬封棺,不见天日之后自己总要带点什么随身饰物,以解相思之苦。
“这个我带下去吧。”秦翎笑着说,转手将香囊握在手中。他再回到床上躺好,不舍地抚摸着小言枕过的枕头,以及正在慢慢缩短的续命绳。
红色长绳最初能绕床一周还有剩余,绳头快要垂落地面,这会儿就剩下四尺长,上头那枚金铃铛也是摇摇欲坠。于是秦翎又把金铃铛摘了下来:“这个我也带走,续命绳留给他,万一以后还能用呢。”
他缓慢又干脆地收拾要带走的东西,就仿佛是要出一趟远门,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惜,他注定没法陪小言看一次雪景,堆一个雪人了。
这会儿钟言捧着药碗进来:“你躺下了?来,先把药喝了。”
“这又是什么药?”秦翎不再和他对着干,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童花和我新抓的方子,喝了就好了。”钟言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如同端着自己大半条命。秦翎只是闻了一下就闻出里头有血,只不过没有烈酒了。
这回是完全的药汁和阴血,一滴烈酒都没有。曾经烈酒是为了中和阴血,如今根本用不上,钟言的阴血肯定无法抵消阳毒的毒性。这是一碗没什么用处的药汁,但秦翎却在钟言期待的目光下喝了个精光,最后一滴也被他喝了下去。
“嗯,我今日觉着好多了,再喝几日必定会好。”等喝完,秦翎忽然觉着累了,身子开始往外泄气。他便知道回光返照已经到了末路,自己恐怕再也下不了这张床。
“是吗?觉着好多了?”钟言欣喜若狂,眼眸中迸发出疯狂,“好多了就行,这药有童花新种出来的草根,专门对症,就是会有些苦。”
“是啊,是有些苦,不过喝完就不苦了。”秦翎嘴里其实什么味道都没有,他的眼皮开始发沉,“我睡一下,等再喝药的时候你叫醒我。”
“好,你睡吧,再喝药我叫醒你。”钟言俯下身子,专注地凝视他每一个表情。灰白的神色并没有在秦翎脸上出现,相反,他这会儿格外好看,清隽异常,是个翩翩公子。
钟言就这样着迷地看着他睡觉,足足看了两个时辰。然而秦翎没有一丝要醒来的意思,气息还有些急促,不知不觉间钟言的肋下又开始发疼,不得不起身歇息,趁着这个时候他叫来元墨:“元墨,张开呢?”
“张开还在外头给您找白蜜,已经三日没回来了。”元墨说完顿了顿,“少奶奶,张开他是不是……”
“他是什么都不要紧了,因为他已经死了,纸人翻腾不出什么事来,就看他能不能把做三妙汤的白蜜找回来。”钟言已经顾不上其他,“还有,你送一个空白的帖子到福寿堂去,给大当家张炳瑞。他看到帖子自然就懂了。”
“是,小的这就去办。”元墨立马去书案翻找帖皮,找到之后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
小翠则守在大少奶奶和少爷身旁,她真怕少奶奶做出什么傻事。“您找张炳瑞做什么?”
“让他即刻去寻尸,一具尸首不够养息那就两具,两具不够就三具。不管要多少我都要凑够,毕竟你们少爷以后还要用呢。”钟言笑着说,然后继续低头看着秦翎睡觉去了。
等元墨回来已经接近四更,回来便说事已经办妥。钟言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再次回到凝视秦翎睡觉的状态,只不过将代表张炳瑞的那个小纸人拿了出来。小纸人在天亮后开始动作,显然张炳瑞已经收拾好行囊出发寻尸去了,然而等到童花再次煎好药汁端进来,床上的人已经叫不醒了。
“秦翎,起来喝药了。”钟言假装他醒来了,以一人之力将他缓慢扶起,“天都亮了,再睡就赶不上给小妹选嫁妆。”
秦翎紧紧地闭着眼睛,像还在梦境当中,像再叫叫就能睁开。
钟言将苦涩的药汁含在嘴里,仍旧用嘴渡给他,等到一整碗喂完秦翎还是不醒。他将空碗给了童花,将秦翎慢慢地扶下平躺,随后在秦翎耳边轻轻地说:“徐家的礼都送来了,有徐莲在,一份都不会少了小妹的。”
“库房里的嫁妆你说给多少合适?还是留下一些吧,将来咱们小逸长大娶亲还要用呢。”
“这些我都不懂,你起来和我说。往后咱们分了家也都听你的。”
“师弟。”陈竹白在钟言身后站了好一会儿,看他疯疯癫癫,看他清醒失智。
“啊?”钟言猛地回过头,笑着说,“师兄你换这身衣裳干什么去?”
陈竹白已经换好出行的那一身,显然是要走。“我出去一下,去去就回。”
“你做什么去?”钟言起身将他抓住,“你是去见他吗?我不同意,我不要你去见他。等秦瑶出嫁,秦翎就要分家了,到时候咱们一起走……”
“小言。”陈竹白冷酷地打断他,如泼了一盆冷水,“秦翎快不行了。”
钟言直勾勾地看着他:“胡说。”
“他不行了。”陈竹白摇了摇头,“就连我的法术都没有用了,如今只是阴兵没找上来。一旦阴兵寻到此处,大罗神仙也留不住他。”
“你胡说。”钟言忽然噘了噘嘴,“他说要和我生死不离,白头偕老的。”
陈竹白搂住师弟,只觉得这八个字格外刺心。哪怕秦翎没有病,他也不可能和一个鬼生死不离,更不可能白头偕老。“所以师兄要出去办事,找能让你们在一起的法器。我要回一趟将军府,那边必定有人接应我,要想找活下去的方子就要去找最怕死的人。”
“我不让你去。”钟言死死地攥着他。
“最快一日我就回来,很快。再说我只是回去找法器,又不是找他。”陈竹白知道他担心什么,“我已下定决心必不见他。”
“万一他不让你走呢?万一他百般哀求,痛哭流涕呢?”钟言仿佛清醒过来,“那人诡计多端,万一他以你和他多年情分要挟呢?”
“我既然下定决心就不会反复,你相信师兄。”陈竹白揉了揉师弟的耳朵,“你等着我,最快一日我就回来了。”
说完陈竹白转身要走,然而还没等到钟言留他,许兰怀中的秦逸首先哇哇大哭起来。这哭法还不是他平日里要吃要喝,仿佛预知了什么,哭得像个大孩子。明明还小,可是许兰竟然有些抱不住他,他根本不让别人抱了,非要从奶妈妈怀中挣动下来,哪怕还没学会走路。
许兰没有任何法子,只好万般小心地将小公子放下。放下之后秦逸仍旧哭得凄惨可怜,带着朱砂痣的那只小手拼了命地往前抓。
“师叔……”
尽管从前钟言总拿这事打趣,让小小的秦逸试着叫一声“师叔”,可从来没有成功过。小逸会说一些字,会叫爹娘,却叫不出这个来。然而现在他忽然叫了出来,清清楚楚干干脆脆,想听错都不成。他在许兰的帮扶下一小步一小步朝陈竹白走去,豆大泪珠滴滴砸向地面。
陈竹白瞧着他哭泣就心疼,赶紧蹲下来哄:“小逸不哭,师叔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师叔,师叔。”秦逸伸手就抓,将他那缕长发收入掌心,如同抓住了珍宝。
“乖,师叔马上就回来了,不骗你。”陈竹白试图起身,但小逸不肯撒手,他也不能直接将他推开,到时候再伤了孩子的心。干脆指尖变为利爪将那一缕长发割断,用红绳栓好,最后放在小逸的手里。
“等着师叔回来,要乖。”陈竹白最后亲了亲秦逸的哭猫脸,又抱了抱师弟,“我去将军府,很快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