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醋溜木须（1 / 2）
尤迪娜又在办公室里休息了一会儿，房门被敲响了。办公室中所有忙碌的警员们都不免往门口看了一眼，看到正敲门的是布莱斯。
布莱斯找到尤迪娜，道：“学姐，有人找你。”神情有些发沉。
尤迪娜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答了一声：“来了”，就从办公桌前站起身要往外走。
走到门口，布莱斯伸手挡了她一下，神情复杂地压低声音：“来的人自称是你的丈夫。我核验了他的身份信息，的确是叫泽菲尔。但是身份信息里没有显示他是菲伊子爵的骑士团团长，是不是有点奇怪？”
尤迪娜一愣，点头：“是有点怪。”
艾德里安的工位离办公室门口很近，因此虽然布莱斯压低了声音，但艾德里安还是听到了他们的话。
他心头一紧，努力克制了几次，最终还是站起了身。
他看向尤迪娜：“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好……”尤迪娜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应出的这个字。
布莱斯告诉他们泽菲尔暂时等在一楼的一间小会议室里，两个人就一同走向楼道尽头，然后沿楼梯下楼。
这一路，他们出离的沉默，好似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直到他们停在布莱斯所说的那间小会议室门前，见会议室的门关着，尤迪娜抬手敲了敲门，安静才被打破。
而后不等里面应声，尤迪娜就径自推开了门。
在她目光投入房内的同时，里面的人已慌张地站起来，然后他们各自定睛，先后看清了对方。
一刹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一如泽菲尔始终不敢相信尤迪娜真的在这个小小的镇子里当了警员一样，尤迪娜也没想到泽菲尔会离开菲伊子爵的领地，来这个小镇找她。
……要知道，泽菲尔可是菲伊子爵骑士团的团长，是在菲伊子爵领地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他根本不该为了私事离开自己所效忠的领地。
可现在他来了。
尤迪娜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不过她很清楚，她当下的情绪虽然复杂却没有任何喜悦——无论是为了从前发生过的不快，还是为了现在那份尚不能宣之于众的感情，她都并不想见到泽菲尔。
但泽菲尔是喜悦的，哪怕是在听到房门被敲响的那一刻，他都并不认为来的人真的是她要找的那个“尤迪娜”。
但此时此刻，她就这样出现了，泽菲尔觉得这简直就是上帝的眷顾。
是以在短暂的怔忪之后，泽菲尔激动地走向她，由于无暇看路，他还被沙发的边角绊了一下。
他趔趄着来到尤迪娜面前，想要抓住她的手，但尤迪娜冷漠地避开了。
泽菲尔一下子僵住，尤迪娜淡淡地看着他，语气和目光如出一辙的冷漠：“什么事？”
“尤迪娜……”泽菲尔有些难过，勉强维持着一点点笑，低下头道，“亲爱的，我错了，之前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帮那些人的，应该帮勒斯塔小镇。你说的对，我就是个懦夫。现在我已经离开了菲伊子爵的领地，不再担任骑士团团长的职务。以后我会拼尽全力的做到身为骑士应该做的一切事情，你原谅我，好吗？”
尤迪娜被泽菲尔的话说得愣住了。
无论是如此放低姿态的道歉还是辞职的消息都让尤迪娜很震惊，她讶然望着泽菲尔，木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再是菲伊子爵的骑士团团长了。”泽菲尔苦笑，“我本来想自己辞职，但菲伊子爵忍无可忍地直接把我革职了。”
尤迪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消息对她而言实在太突然了！
在她的印象里，菲伊子爵和泽菲尔相处得非常融洽，很多时候用“称兄道弟”来形容也不为过。她完全猜不到在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居然会让菲伊子爵把泽菲尔革职？！
她一时大脑完全宕机，嘴巴张合几次才又说出一句还算完整的话：“为什么？出什么事了？”
“这个……说来话长。”泽菲尔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简单来说，就是菲伊子爵想让我去镇压瑞林城的混乱，以此杀鸡儆猴，震慑洛达尔城闹事的人，但我……”
那几天的所见所闻忽而浮现脑海，泽菲尔眼眶泛红，叹息摇头：“当我到达瑞林城……那里的情境触动了我。”
这话听得尤迪娜的神情变了一变，泽菲尔捕捉到那一瞬间的微妙，自嘲道：“我知道，在经过关于勒斯塔小镇的争吵之后，这种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显得很讽刺，但请相信我，事情就是这样的。”
“——触动我的其实并不是瑞林城的惨状，也不是居民们艰难求生的顽强。而是当我们进入瑞林城的时候，我们被大家夹道欢迎——这让我突然意识到，他们是信任我们、依赖我们的……哪怕他们离勒斯塔小镇那么近，不可能不知道勒斯塔小镇是如何被放弃的，他们依旧寄希望于我们可以拯救他们。”
“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太糟糕了！我当时很想执行菲伊子爵的命令，但我做不到。我感觉如果我那样做了，我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所以，我违抗了菲伊子爵的命令，虽然在瑞林城待了很多天，但始终没有做什么称得上‘镇压’的事，反倒花了很多钱为瑞林城的居民们提供物资。”
“……当然，我的胆子也没有那么大。并没有用菲伊子爵的资金去做这种事情，花的钱都是我自己的。”
“但是这显然并不会影响什么，菲伊子爵的为人你也了解，当他听说这些，觉得我背叛了他，他为此感到震怒。”
“同时，他当然也在意我的行为会导致洛达尔城的混乱无法被震慑，所以他警告了我一次。在被我无视之后，很果断地革了我的职，让拉尔达顶替了我的职位。”
泽菲尔尽量维持着较为轻松的口吻，长话短说地讲完了整个经过，然后便等着尤迪娜的反应。尤迪娜却只是怔怔地望着他，半晌都没说出一个字。
旁边的艾德里安同样也在等待尤迪娜的反应，他甚至比泽菲尔还要紧张，紧紧盯着尤迪娜，连眼睛都没敢眨一下。
在最初提出陪尤迪娜来见泽菲尔的时候，艾德里安其实没有这样紧张，因为他知道尤迪娜坚定地想要和泽菲尔离婚。泽菲尔让她严重失望，不是能轻易挽回的。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泽菲尔不仅反省了自己先前的行为、诚挚地道了歉，还身体力行地做出了改变。
——自掏腰包为瑞林城的居民提供物资，这种做法称得上无私和伟大，与艾德里安所效忠的叶沐女爵都有一拼。
艾德里安很难不担心尤迪娜会因为泽菲尔的这些行为对他的看法再次反转，甚至彻底原谅他以前的所作所为。
然后他便看到尤迪娜虽然没有直接表现什么亲密举动，也没有直言原谅，但态度确实缓和下来。
她低垂着眼帘，掩饰住了内心的情绪波动，平淡地对泽菲尔说：“好吧，辛苦了，既然来了奇亚娜小镇，就先住下吧。”
泽菲尔因为她的态度缓和大松了一口气，接着小心探问：“你真的就打算留在这里当警员吗？其实我觉得你就算不想回菲伊子爵那里，也可以换个地方，换一个更适合你的工作。”
然而话音未落，他就看到尤迪娜刚刚缓和的脸色骤然又冷下去：“不，这里很好，奇亚娜小镇是我见过最好的领地。如果可以，我会一辈子都留在这里，哪怕是一辈子都当警员也没问题。你刚才的那些话，我不想再听到了。”
这样的冷漠与强硬在以前的尤迪娜身上并不常见。
泽菲尔虽然疑惑，但多年来在菲伊子爵身边工作的经历让他很会察言观色，也很知道适可而止。
因此他心里立刻警觉，深知这应该是尤迪娜现在不可触及的雷区，连忙道：“好的，没问题，我只是随口一说。如果你真的喜欢这里，你当然可以留下，我也不介意一直住在这个小镇。”
却听尤迪娜说：“不，你没必要留下来。去找个更适合你的地方吧。”
“……什么？”泽菲尔满目困惑。
尤迪娜在他的困惑中抬起眼睛，这双美丽的深褐色眼睛他再熟悉不过。
在他珍藏的那枚项坠中的照片上，这双眼睛是甜美的；日常相处的更多时候，这双眼睛是温柔的；当他们以骑士的身份并肩作战，这双眼睛里又充满了坚毅。
但现在，这双眼睛填满了让他感到陌生的决绝。
“我们离婚吧，泽菲尔。”尤迪娜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泽菲尔诧异的大张开嘴巴，震惊到说不出话，连简单的“什么”两个字都没能再吐出来一次。
他完全没有想过尤迪娜会这样讲，即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连他的消息都不肯回，他也从未想过两个人已经走到了离婚这一步。
但尤迪娜看上去异常冷静：“这是我的决定，泽菲尔。其实你知道的，按照法律，我可以不同你商量这件事情，只需要聘请一位律师代为处理、花费一些时间，我迟早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现在这样面对面的和你谈这件事情，是出于对过往感情的尊重。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尊重我，让我们心平气和的把这一切结束吧。”
“不……尤迪娜！”泽菲尔急躁起来，“别这样，我知道错了，但这件事……已经到了这样不可挽回的地步吗？”
“在我看来，是的，泽菲尔。”尤迪娜的冷静毫无动摇，不容置疑却又不失理智。
泽菲尔在她的冷静里彻底的慌了。
多年的相处足以让他知道尤迪娜以这样的冷静说出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如果她只是破口大骂、暴跳如雷，事情或许都还有转圜的余地；但当她变得不急不恼，只是冷静清晰的提出要求，几乎不带感情……那基本上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