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2 / 2)
一汪圣泉以与周围晦暗格格不入的姿态,安静流淌。无数蓝色光点在泉下无序漂浮,梦幻又美丽,拥簇着中间深红色的神龛。
时代变迁似乎并未在这座神龛上留下什么痕迹,明明《邪祟》和《诡宅》的中间还经历了三四部戏曲,但它仍旧如此艳丽,诡诞。除了八角方位绞着的铁链少了一根以外,木梁的颜色甚至还在岁月中更盛了几分,愈发黏稠淌血,漩涡般攫取人的视线。
原晴之还记得,《邪祟》里老巫祝介绍夜红神龛时特地说过,不管是谁,只要长时间凝视这座独属于他们庆神的邪异建筑,都会生起顶礼膜拜的冲动。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刚刚还在众人面前死装的二少现在正跪在地上点香。褪去在外人面前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后,他脸上的表情阴沉不堪。
在他身后,老管家将最后一个人踢下圣泉。
和当初被巫祝们推下去的祭品一样,光点们飞速吞噬了血肉,蚕食森森白骨。
“二少爷,大少爷忽然回府,是不是已经察觉了我们的动作?”
薛无雁冷笑:“那不重要,只要今天祭祀的结果能够顺利,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也是。就是还得想办法拿下何小姐。”
“那个臭丫头……反正明的不行就来阴的,薛家家主之位只可能是我。”
这两人都没有要搭理原晴之的意思,后者也乐得站在一旁作壁上观。
“行了,不说了,开始吧。”
准备得差不多后,薛无雁一锤定音。
他恭恭敬敬将三根香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
“上下虚空,无所不在,庆国正神,万众朝礼……”
伴随着唱诵,周围的空气陡然变得黏腻起来。
明明地下室四处封死,阴冷的风却还是凭空生起,将铺展在地上的那些黄纸一张张卷到空中,呼啸乱舞。
“宗祠石板上写的竟然是真的!”
见状,薛无雁脸上展露出狂喜,后知后觉提醒他们:“快,快闭眼!”
讲道理,这么重要的事现在才讲,再晚点都能让虞梦惊达成初见杀,准备吃席了。
原晴之在心里吐槽,顺势抬起手挡在脸前,看似闭眼,实则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幕。
在上一回《邪祟》时,虞梦惊瞒天过海降神在了司祭身上,骗过了所有人,她自然没法看到祭祀的过程。可在诡宅里,降神仪式是戏曲第一折戏的剧情内容,高低也算个名场面。戏曲爱好者绝对不会错过。
“滴答。”
在飞扬燃烧的黄纸中,圣池的颜色变了。
澄澈透亮的蓝里忽然出现一点格格不入的红。
紧接着,那点红不断扩大,直到将圣泉整个染成血池。终于,血池表面开始泛起一圈圈涟漪,冒出泡泡。
苍白的赤足从水中探出,踩到冰冷的地面,万年不变的红衣边沿浸染了血色,晕开一地。雾气摇曳中,人影依稀浮现。
不知道为什么,原晴之无端联想到了美人出浴的场景。
虽然她出戏后拉着大家疯狂吐槽狗东西的烂性格,但别的不说,虞梦惊这张脸还是很能打的。
什么都能骂,唯独这个没法黑。
特别是过了五百年,褪去当初少年的青涩后,他看起来不仅又长高了,像一节度过漫长生长期后终于抽枝发芽的柳枝。连带着脸庞的棱角也变得锋利成熟起来,要那种本就极具侵略性的美貌愈发无所遁形,动魄惊心。
可惜这如罂粟般蛊人堕落的美丽只绽放了一瞬,便被中途掐断。
“天地自然,伏魔降妖,封印道法——”
感受着池水淅淅沥沥的落下声,薛无雁脑门上淌下的汗越来越多,整个人都在发抖。
但所幸,在虞梦惊即将迈出血池的最后一刻,他还是遵照祖先传下来的秘法,双手结印,成功施展出了这道束缚。
刹那间,空中飘散的符纸全部碎裂,变成纷纷扬扬的纸屑。上边用朱砂描绘的符文扭曲蠕动着,蓦然飞到虞梦惊面前,缠绕到了他的眼上。
“哈?”
平心而论,虞梦惊的脸是很适合做出任何表情的,哪怕是被覆了封印纸片也一样好看。
但即便这样,仍旧不妨碍原晴之差点被他这副不伦不类的模样整笑场。要不是得益于天生戏骨,恐怕她能当场出戏。
虽然视线被阻拦,却并不影响他视物。
青年掀了掀眼皮,扫过面前的祭祀现场。
在场三个人,除了站在最角落那个紧紧捂着脸的不起眼少女以外,其他两个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到他身上。他们的皮囊散发着难闻的欲望和污浊贪婪,如出一辙的丑陋。
令人作呕。
“我还以为这次能唤醒我的是谁,原来是你们啊,难怪远远地就能闻到血脉里怎么藏也藏不住的臭味。五百年过去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庆、庆神大人!”薛无雁语无伦次:“抱歉,祖先有事先说明,凡人不得擅自窥探神的容颜,小辈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
是不是出此下策,说者和听者心知肚明。
“既然用了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这些虚伪的假话就不必多说了。”
再次苏醒就看到这种货色,虞梦惊意兴阑珊:“惊扰我的沉眠,总该付出代价,你那些早就化成灰了的祖先不会连这都没告诉你吧,丑八怪?”
“当然!”说到这,薛无雁一下子精神了,连被戳中外貌痛脚都没太生气。
他拜伏在地,砰砰磕头:“庆神阁下!小辈斗胆,想恳请您成为薛家的保家氏神。”
“只需等候三日。待三日夜宴过后,便能举办祭祀,请您务必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