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你们城里人吓亖》(1 / 2)
“本月9日,柏清集团宣布正式收购Ricno,该收购协议授予柏清集团使用Ricno 公司专有的DSAE技术平台的权利,此外,柏清集团还将收获Ricno公司的临床前研发管线,其中包括……”
信息素数值监测仪底部的金属按钮上模糊地倒映着晨间经济新闻画面,温然艰难睁开眼,趴在枕头上盯着那块按钮,半梦半醒地出神。
病房里有交谈声,夹杂在新闻播报中听不清内容。温然试图再睡几分钟,但后颈的疼痛比大脑清醒得要快,眩晕中身体里又升起反胃感,他熟练地将嘴张开一点,做了几次深呼吸,平复下去。
护士来帮他换药,过程中温然的额头上一点点沁出汗,原本就淡的唇色变得更苍白。护士弯腰低头靠近枕边,轻声问:“还很痛是吗?”
温然吃力地笑一下:“好多了,谢谢你。”
“再过两天就会好点了。”护士朝某个方向很快地看了眼,直起身,收拾好东西匆匆离开。
这种话不太能安慰得了温然,事实是已经过去不知道多少个两天,他像个植物人,24小时待在病床上,甚至大多数植物人都不用和他一样,需要长时间保持趴着的姿势,以防压到后颈的手术创口。
枕边只有一本从家里带来的书,被一遍一遍翻看,温然几乎快将里面的内容背下来。
经济新闻结束,交谈声也停止,温然从余光里看到医生走出病房,接着有人来到床前。
“妈。”温然困难地将头侧过去,抬起来一点,主动向对方打招呼。
陈舒茴正盯着手机,指甲敲击在屏幕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在打字的间隙中她抽空瞥了温然一眼:“别乱动,要是扯到伤口这辈子都别想下病床了。”
温然就顺从地“嗯”一声,安静趴回枕头上。
“医生说只要各项数据没问题,你现在身上不舒服的反应都会慢慢消失的,忍一忍就好了。”她关掉手机,注视着温然:“回国前会抽取你的信息素做一次精准配对,所以,听医生的话,好好恢复,我不希望到时候出什么意外。”
“我知道的。”
门被拉开,又合上,病房里再次只剩温然一个人。他将枕头往下推了一点,伸手从床边摸过那本书,翻开第一页。
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从初春到初夏,漫长的住院时光因为那纸信息素匹配报告而终于宣告结束——96.8%,具体到可怕也高到可怕的一个数字,没有让任何人失望。温然第一次看到陈舒茴露出那种笑意,就好像自己只是被真心祝福着痊愈一样。
整理好出院行李,温然在护士台旁等司机联系自己。行李只有一小袋,温然拎着它,站在那里看着电梯口发呆。他身上还是那套春天入院时穿的长袖长裤,露出手腕处苍白的皮肤,一根黑色颈环圈在细瘦的脖子上。
“出院啦,恭喜啊。”
温然转过头,是几个月以来一直为他监测换药却被禁止和他有过多交流的两位护士,正坐在咨询台里对他微微笑着。
“嗯。”长时间缺乏社交,温然停顿两三秒,才继续说,“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
“没事的,出院了也记得按时吃药,如果有哪里不舒服,要及时——”护士突然停了话,和同事短促地对视一眼,紧接着不太自然地换掉话题,“好好照顾自己吧。”
是包含着怜悯和同情的语气,在那场成功率只有60%的手术完成后,温然被转移到监护室,全麻让他的大脑无法快速清醒,混沌中也听到护士用这样的语气,很轻地叹道:“好可怜啊。”
“会的,谢谢。”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温然说,“那我先走了,再见。”
太久没晒到正午的阳光,只是走下台阶的几步路,温然都有些透不过气。拉开车门,才发现温睿也在后座。
“……哥。”温然不太习惯地叫了对方一声。
“你怎么跟阴沟老鼠似的。”温睿抱着手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看来回国以后要帮你报几节人际课,总是这幅样子可不行。”
温然不敢苟同,老鼠看起来比他有生命力多了。
“什么时候回国?”
“再过半个多月吧,这边的公司还有点麻烦事要收尾,不然我也不会来这一趟。”温睿打开手机看消息,“不会以为我是专门过来接你回国的吧?”
“不会。”温然颇有自知之明地回答。
温睿却古怪地笑了一笑:“其实你要这么想也可以,毕竟以后温家就要仰仗你了不是吗。”
这种话实在找不出回答的必要,温然扭头看向车窗外。
回国时是雨天,这座在温然前十七年的人生中从未踏足过的首都城被浓重的水雾笼罩着,充满未知的陌生气息。不知是不是因为车内的空调温度有点低,温然打了个寒颤。
车子穿过一条林荫道,停在温家老宅的花园大门前。雨小了一些,温然开门下车,抬头望向那栋明显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行过维护保养的黑白色别墅楼,孤零零矗立在细雨中,有种荒凉的衰败感。
“你先回去,我要去公司一趟。”陈舒茴坐在车里,“饿了就让芳姨给你弄点吃的。”
“好。”
温然关上车门,去后备箱提了自己的东西,和司机一起从侧门进入前花园。刚走上台阶,大门就开了,穿着围裙的beta妇人快步从别墅里走出来,脸上带着客气的笑:“是然然吧,来,行李我来拿。”
“芳姨。”温然先打了招呼,说,“没事,我自己来。”
司机将陈舒茴的行李箱推进客厅,对芳姨交代了一句‘你帮太太把箱子放到房间’就匆忙跑进雨里,送陈舒茴去公司。
芳姨便拎着行李箱带温然上楼,黑胡桃木楼梯已经有些年头,脚踩上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温然环顾一圈,挑空的客厅空旷冷清,十多米的吊灯暗着,像一只从屋顶倒挂而下的、黑黢黢的巨兽。
路过唯一朝北的那间次卧时芳姨停下来,推开房门:“然然,这是你的房间。”她又往前指了指朝南的两间主卧,“太太和温睿的房间在那边。”
“谢谢芳姨,那我先去整理东西了。”温然对她笑笑。
“哎,好。”
房间不大,床、衣柜和书桌,简单的摆设,窗外是一棵枝冠舒展的蓝花楹。温然趴在窗台上往下看,树周满地蓝紫色的落花。身后响起脚步声,他回头,芳姨站在房门口,问:“饿了吗?我去煮碗面条吧。”
“是有点饿,那麻烦芳姨了。”
芳姨的视线在温然脸上停留了两秒,才笑着说:“不麻烦,做好了我叫你。”
房门关上后,温然走进洗手间,镜子被擦得很干净,照出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温然小心摘下颈环,右手慢慢摸到后颈,手术疤痕几乎已经平复,只有皮肤下微微凸起的一小块尚能佐证他的身体里的确被植入了人工腺体,并注入了合成的omega信息素。
出院前的各项检查表明他的腺体已经开始像一个正常器官一样运作,能够分泌且散发出微少的信息素,只是温然自己从没有闻到过。
这意味着他还是beta,只有beta才无法对信息素产生敏锐的嗅觉反应。
长时间的飞行让腺体变得肿痛,但温然只放松了不到半分钟就重新戴上颈环——陈舒茴曾要求他最好连睡觉都戴着颈环,要完全适应它、习惯它,就像坚信自己从出生就是omega那样。
这场洗脑从温然作为温家夭折的小儿子的替代品而被领进门开始,七岁的他沿用了死去的温然的一切,名字、性别、身份。除温家之外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温然早就在国外离世,没有人知道是他接替了温然,替温然长到十七岁。
于是他从七岁起就戴上颈环,扮演一个合格的omega。他几乎不去学校,没参加过任何一次集体体检,去年一整年他都待在研究所里,按照医生制定的食谱和药物,将自己变成一具适合被植入人工腺体的身体。
戴好颈环,温然和镜子里那对漆黑的瞳孔对视半晌,最后看向右眼下方那颗小小的泪痣。十年前就是因为这颗泪痣,陈舒茴才从十几所福利院的同血型孤儿中挑中了他——真正的温然脸上也有这样一颗泪痣,同样的位置。这个世界就是会出现这样吊诡的巧合,无法解释。
温然想起刚刚芳姨看着自己的脸时出神的表情,大概也是回忆起了那个死去的小少爷。
把少得可怜的行李拿出来放好,又在床边坐着发了会儿呆,温然听到芳姨在叫自己,便起身下楼,下了楼才看到温睿也回家了,正在吃面。那盏大吊灯被打开了,整个客厅却奇怪地依然让人感到十分阴沉昏暗,好像怎么都照不亮。
温睿比他们早两天回国,看装束也是刚从公司回来。温然在对面椅子上坐下时他抬了一眼:“怎么又穿这种不合身的破烂,你妈都不给你买衣服吗。”
明明他们的妈是同一个,温睿在他面前却总爱用‘你妈’来代称陈舒茴。温然回答:“也没有很破。”